寧閣。
姜清寧安靜地侍弄花草,紫蘇疾步走入花坊。
“小姐,姜如意院子裏的丫鬟婆子果然都被趕出去了。”紫蘇行禮道。
“她不是個傻的,只是太相信愛情,太相信荀臣的表象。”
姜清寧勾脣:“吩咐人進去吧,白清漪那邊要添把火,記住,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覺。”
紫蘇眼裏閃過興奮:“是,奴婢這就去辦。”
深夜。
白清漪安靜地坐在房內,門外守着兩個身強體壯的粗使婆子。
“真是晦氣,還以爲她會成爲伯爺的繼夫人呢,沒想到夫人三言兩語就讓她被關禁閉了。”
“誰說不是呢,虧我還招人花了五兩銀子,進到這裏當婆子,就想着輝煌騰達,誰能想到……”
“還夫人病癒再放出來,誰不知道夫人就要不行了。”
“噓,小點聲,要是讓夫人的陪嫁丫鬟聽到了,有咱們的好果子喫!”
兩人的語氣嫌棄不已,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
屋內燭火昏暗,小桃躺在外間休息,白清漪身形單薄地坐在梳妝檯前,望着銅鏡中快速消瘦的容顏。
她的雙手顫抖不已,那是被行刑之後沒有及時處理的後遺症,這半個月來,她日日都要被打二十手板。
現如今雙手掌心紅腫,早沒昔日的白皙。
聽着門外婆子的話語,白清漪眼底閃過一抹陰鷙。
“哎呦!我的肚子突然好疼!”
“不對,我也是,不會是晚膳的菜是壞的吧?我就說味道不對!”
“你先去我先去,還要守門呢……”
“左右她也不敢跑出來,一起去不就行了,反正天黑我自己也挺害怕的……”
兩個婆子痛苦地捂着肚子,着急忙慌的朝着茅房跑去。
片刻之後。
白清漪面無表情地拉開房門,手中緊緊捏着一個瓷瓶,她朝着凝香院的方向走去,背影逐漸融入黑暗之中。
“咳咳咳……”
姜如意咳嗽得痛不欲生,稍沒忍住就是幾口鮮血吐出。
青兒眼含熱淚:“夫人,奴婢明日去請了二夫人過來吧,您的身子實在是要撐不住了。”
姜如意漱口之後躺回去,氣息微弱:“不許去,姜府只會利用我最後一絲價值,小妹這個月及笄,我不能讓她走到這個火坑之中,母親性格外強中乾,面對父親只能是趨炎附勢。”
青兒哽咽:“可是您的身子……”
姜如意扯了扯嘴角,臉色蒼白:“再等等,她既然敢給我下毒,就絕對不會放棄給我一擊斃命的機會,我等着和她同歸於盡。”
“從前是我對不住你,對你諸多打罵,我只求你等我死後,若是留在府中就把我的嫁妝拿了去,替我好好照顧荀莫安。”
“明明是我的孩兒,我卻一面都沒見到過。”
青兒連連點頭,擦去滿臉的淚水,轉身去小廚房之中端藥。
“吱呀”一聲,房門被人輕聲推開,隨之而來的是輕微的腳步聲。
姜如意沒聽到青兒開口,緩緩轉頭枯瘦的腦袋,向着門外看去,竟是浮現出一抹笑意:“你終於來了啊。”
白清漪眼神發冷:“夫人身子不好,妾來送夫人遠離痛苦。”
她快步上前,打開藥瓶,捏着姜如意的下巴就要把毒藥灌進去。
身後傳來噼裏啪啦的聲音,青兒手中的藥膳掉在地上,她撲上去阻攔:“快來人啊!白姨娘發瘋了!她要殺了夫人!”
姜如意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竟然也沒阻攔,任由喉嚨之中被灌進去半瓶毒藥。
幾個婆子驚醒連忙跑進來,手中力道極大地扒着白清漪,猛地將她壓到跪在地上。
“姜如意!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敢陷害我!”
白清漪神情癲狂,指着姜如意痛罵。
姜如意被青兒摁着催吐,滿是血絲的眼神掃到白清漪之時,其中只有解氣和釋然。
“我即便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獄!我讓你死都不能有抱養我兒的念頭!”
姜如意笑容癡狂,解氣不已地喊道。
寧閣之中,姜清寧得知這件事,只是淡淡的開口:“棋子可以再進一步了。”
姜如意的身體本就如同風中殘燭,哪裏經得起這般暗中毒害?
不過半月光景,她僅存的那點生氣便被迅速抽乾,整個人迅速地衰敗下去,形容枯槁,眼窩深陷,連說話都變得極其困難。
一日深夜,姜如意氣息忽然急促起來,蠟黃的臉上竟泛起一絲詭異的潮紅。
她渾濁的雙眼猛地睜開,死死盯着牀頂的帳幔,枯瘦如柴的手死死抓住牀沿。
“夫人?夫人您怎麼了?”守夜的丫鬟嚇得魂飛魄散。
“姜清寧,我要見姜清寧!”
姜如意竟掙扎着,用盡全身力氣擠出三個字,眼神渙散中透着令人心悸的執拗和怨毒,“叫她來,我要見姜清寧……”
丫鬟連滾爬爬地去稟報。
荀臣被驚動,披衣趕來。
看着牀上回光返照,卻死死吊着一口氣不肯閉眼的姜如意,荀臣心中夾雜着煩躁和荒謬。
他陰沉着臉,對身邊竹息道:“去寧閣請姜氏過來,就說夫人不行了,想見她最後一面。”
寧閣。
“小姐,安平伯府來人,說姜如意快不行了,非要見您一面。”
紫蘇進來稟報,臉上帶着毫不掩飾的嫌惡,“黃鼠狼給雞拜年,肯定沒安好心,小姐您要去嗎?”
姜清寧正對着一盤殘局,指尖捻着一枚黑玉棋子,聞言動作沒有絲毫停頓。
她緩緩落子,發出一聲清脆的輕響。
“去,爲何不去?”
她擡起眼,眸中漠然,脣角微勾,“能親眼看着一個恨我入骨的人油盡燈枯,帶着滿心不甘嚥下最後一口氣,這樣的場面,錯過豈不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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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棋子起身,“備車。”
安平伯府。
老夫人抱着襁褓坐在外間垂淚,姜家二房姜松巖、二夫人以及姜老太太聞訊趕來,擠在牀邊哭天搶地,一片混亂。
荀臣看着牀上形銷骨立的女人,覺得無比厭煩。
姜清寧一身素淨的月白衣裙出現,與哭天喊地的一羣人顯得格格不入,如同誤入污濁泥潭的一捧新雪。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帶着各種複雜的情緒。
姜清寧恍若未見,徑直走到牀前。
她的目光平靜地落在姜如意臉上。
曾經豔麗張揚的臉此刻枯槁凹陷,唯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的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