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兄被構陷貶謫,遠戍苦寒之地,這些將士們也被朝廷逐漸邊緣,甚至被迫辭官歸鄉,散落天涯。
是她用意外獲得的礦山作爲根基,將他們重新聚攏。
這些人一條心的拖家帶口地來到這裏,在這裏紮根練兵。
姜清寧深吸一口氣,山谷清冽的空氣帶着鐵鏽與泥土的味道涌入肺腑。
她清朗的聲音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諸位叔伯兄弟,清寧回來了。”
迴應她的,是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
姜清寧壓下心頭的澎湃,與幾位核心將領迅速進入議事書房。
書房內,燭火跳躍,映照着牆面上懸掛的巨大輿圖,山川河流,關隘城池,尤其是通往北疆苦寒之地的漫長路線,被硃砂筆重重勾勒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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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位叔伯,”姜清寧站在輿圖前,開門見山,聲音沉靜而有力,“時機將至。”
這幾個月以來,姜清寧利用京城錯綜複雜的權貴關係網暗中運作,賄賂關鍵人物,在吏部與兵部安插釘子,利用礦山龐大的產出積累財富,通過隱祕渠道換取精良的軍械糧草,聯絡北疆策動當地官員,爲父兄可能的歸途掃除障礙,甚至藉助京城勳貴子弟的掩護,悄無聲息地轉移部分精銳力量。
“大小姐。”
一位鬚髮皆白,資歷最老的老將軍陳鎮緩緩開口,聲音沉穩如山:
“糧草軍械可已備足,北疆可有萬全把握,京城內外的眼線能否保證消息的及時傳遞?”
姜清寧含笑一一詳細作答,條分縷析,數據清晰。
她展示的不僅是縝密的計劃,更是這三年嘔心瀝血,步步爲營積累下的雄厚資本。
幾位老將聽着,臉上的凝重漸漸被欣慰所取代。
議事結束,老將軍陳鎮看着姜清寧,眼中滿是長輩的慈愛和激賞,撫須笑道:
“大小姐這運籌帷幄的本事,頗有老帥當年之風。”
“走,去校場活動活動筋骨。讓那羣小崽子們也開開眼,見識見識我們姜家真正的槍法!”
姜清寧連日緊繃的心神難得地鬆快了一瞬,脣角微揚,眼中閃過一絲屬於年輕人的銳氣與鋒芒:
“也好,許久未曾活動骨頭都要鏽了,正好也看看叔伯們操練的成果。”
當姜清寧換上一身便於行動的玄色勁裝,手握通體暗金的長槍出現在校場時,偌大的場地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
搖旗吶喊之聲,震得地面都在微微發顫。
“大小姐!大小姐!”
“必勝!”
姜清寧握緊手中沉甸甸的金槍,冰冷的觸感從掌心蔓延,瞬間壓下所有喧囂,只剩下血液奔流的轟鳴。
她目光平靜地掃過場邊幾位摩拳擦掌的將領,微微頷首:“哪位叔伯先來指教?”
“我來!”
趙莽性子最急,第一個按捺不住,抄起一柄厚背開山刀便大步流星踏入場中,聲如洪鐘,“大小姐,老趙得罪了!”
話音未落,他人已如猛虎下山,厚重的刀鋒撕裂空氣,帶着沉猛的勁風,當頭劈下。
毫無花哨,純粹是戰場上以力破巧,一往無前的殺招。
姜清寧瞳孔微縮,足尖一點,身形不退反進,如同游魚般貼着那呼嘯的刀光側身滑過。
手中金槍並未硬撼,槍身一抖,槍尖化作一點迅疾無比的寒星,直刺趙莽因發力而略顯空門的肋下!
“好快!”場邊有人驚呼。
趙莽經驗老到,刀勢雖猛卻留了三分迴旋之力,見狀爆喝一聲,手腕猛地一擰,沉重的刀身竟在半空中詭異地劃了個弧線,險之又險地格開那刁鑽的槍尖。
巨大的反震力讓兩人同時退開半步。
“痛快!”趙莽虎目放光,戰意更盛,刀勢展開,大開大合,如同狂風驟雨般席捲而來。
姜清寧手中的金槍卻靈動起來。
她不再硬碰,身形在刀光縫隙中飄忽穿梭,步法精妙絕倫,時而如弱柳扶風,時而又似蒼鷹掠地。
那杆金槍在她手中彷彿有了生命,槍影重重,每一擊都精準地擊打在趙莽刀勢轉換的節點上,角度刁鑽,力道卻控制得恰到好處,既逼得趙莽不得不回防,又不至於傷其分毫。
場外數萬雙眼睛看得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
趙莽的刀勢固然威猛無儔,剛猛絕倫,但姜清寧那看似輕靈飄忽,實則蘊含着驚人控制力與洞察力的槍法,更讓人目眩神迷。
五十餘招轉瞬即過。
趙莽的刀勢漸漸被牽引,他額頭見汗,氣息也粗重起來。
姜清寧一聲清叱,抓住趙莽的換氣間隙,金槍陡然加速,槍尖精準無比地點在趙莽持刀的手腕上。
一股巧勁透入,趙莽只覺得手腕一麻,那柄沉重的開山刀竟險些脫手。
他踉蹌後退一步,看着自己手腕上那一點微紅的印記,又驚又佩,隨即哈哈大笑,抱拳道:
“大小姐槍法通神,老趙服了!這身功夫,老帥見了也得誇一句青出於藍!”
場外瞬間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與喝彩。
“大小姐威武!”
“好槍法!”
姜清寧收槍而立,氣息只是略有些急促,臉上並無驕矜之色,對着趙莽微微頷首:“趙叔承讓。”
夕陽熔金,將整個山谷染上一層壯麗的血色。
最後一位挑戰者也終於在姜清寧的槍勢下,被逼得棄劍認輸。
持槍而立的玄色身影上。
汗水浸溼她額前的碎髮,貼在光潔的額角,勁裝勾勒出挺拔而略顯單薄的身形,然而此刻沒人會懷疑這具身軀裏蘊含的力量。
姜清寧環視全場,目光平靜而深邃,帶着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
她緩緩擡起手中金槍,槍尖斜指被晚霞燒紅的蒼穹,朗聲道:“諸位!”聲音清越,清晰地傳遍整個山谷。
“我姜家槍非爲逞兇鬥狠,昔日護的是身後黎民百姓,守的是家國疆土,今日我姜清寧在此立誓!”
她目光掃過一張張激動的面孔,一字一句,鏗鏘有力,如同金鐵交鳴,砸在每個人的心上:
“此槍所指,必爲父兄洗雪沉冤,此槍所向,必護我袍澤家小周全,此槍所往,必不負諸位今日追隨之熱血赤誠!”
“無論前路是荊棘遍地,還是刀山火海,清寧在此與諸位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短暫的死寂。
隨即,歡呼聲響起:
“願隨大小姐!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同生共死!榮辱與共!”
夕陽餘暉落在姜清寧挺直的脊背上,將那玄色的身影勾勒出一道耀眼的金邊。
她握緊了手中冰冷的金槍,一股前所未有的責任感,充斥着她的四肢百骸。
車輪碾過官道,京城巍峨的輪廓在漸濃的夜色中顯現,華燈初上,車馬粼粼,駛入城門。
馬車在府門前穩穩停住。
姜清寧撩開車簾,就在她準備彎腰下車的瞬間,一道突兀的身影闖入視線。
荀臣等在寧閣門前的石階下,一身月白色的錦袍在府門燈籠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刺眼,襯得他面容越發溫潤如玉,只是那溫潤之下隱藏着的是一絲不易察覺的焦躁。
他看到馬車停穩,立刻上前,伸出骨節分明的手,聲音柔和:“你回來了,小心些,我扶你。”
姜清寧的動作頓在半空。
她甚至懶得再看荀臣那張虛僞的臉,無視伸到面前的手,腰肢一擰,玄色的裙裾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輕盈地落在青石板地面上。
動作乾脆利落,帶着習武之人特有的矯健,與荀臣伸出的手,穩穩錯開。
荀臣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伸出的手尷尬地停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