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閣。
空氣中瀰漫着清洌的茶香,姜清寧未着披風,只穿了一身素淨的月白常服,烏髮鬆鬆挽起,簪着一支簡潔的白玉簪。
她端坐在書案後,面前攤開着一張微縮的永和宮佈局圖,線條精細,連幾處隱祕的角門和侍衛換防的間隙都標註得一清二楚。
燭光跳動,映着她蒼白卻異常沉靜的側臉,那雙眸子深不見底,如同兩口冰封的寒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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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不起眼的信鴿穩穩落在窗沿上,紫蘇熟練地解下鴿子腿上綁着的細小銅管,倒出裏面卷得緊緊的紙條。
姜清寧接過信封,指尖展開,是秦休剛勁短促的筆跡:“一切已安排妥當。”
姜清寧指尖在幾個字上輕輕劃過,眼中寒芒一閃即逝。
她提筆蘸了遇水即消的墨汁,在一張同樣大小的素箋上飛快寫下:“子時三刻行動,切記,注意安全。”
墨跡未乾,她已將紙條卷好,重新塞入銅管,系回信鴿腿上。
信鴿撲棱一下翅膀,再次融入窗外無邊的黑暗。
做完這一切,姜清寧拿起另一份密報,目光落在名單上幾個被硃砂圈出的名字上,指尖無意識地敲擊着桌面。
“賀寧那邊……”她聲音低低響起。
窗邊的知秋立刻回身,低聲道:“小姐,賀世子半個時辰前已離府,暗衛回報,他帶着人已潛進陳府。”
姜清寧微微頷首,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陳元禮,當年你構陷我父兄通敵的刀筆字字誅心,今夜就用你滿門的血,來祭奠我姜家蒙受的冤屈。”
陳府高牆深院,巡夜的家丁懶洋洋地沿着固定的路線走動,哈欠連天,渾然不覺幾道影子,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內院。
賀寧一身夜行衣,完美融入陰影之中。
避開一隊打着哈欠的護衛,賀寧如鬼魅般閃到書房窗下。
窗櫺緊閉,他取出一根的銅絲探入鎖孔,手腕極其輕微地抖動幾下。
“咔噠。”一聲輕到幾乎不存在的脆響。
窗戶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
賀寧身形一縮滑了進去,兩名暗衛緊隨其後,一人留在窗外把風,另一人迅速關上窗戶。
書房內一片漆黑,瀰漫着陳年書墨和檀香的味道,賀寧避開桌椅擺設,徑直走向那張寬大的紫檀木書案。
他目標明確地拉開左側最下方一個不起眼的抽屜,按照姜清寧的囑託,這是陳元禮存放重要私信和尚未歸檔奏疏草稿的地方,賀寧從懷中摸出幾份早已準備好的書信放入進去。
做完這些,賀寧猶嫌不足。
他目光銳利地掃過書案,最終落在硯臺下壓着的一疊普通公文上。
他抽出最下面一份看似無關緊要的文書,在末尾空白處,用一支蘸了陳元禮常用松煙墨的筆,飛快地添了幾行小字:“……成敗在此一舉,吾孫登基之日,爾等皆是從龍功臣。”
墨跡未乾,他又將這份公文原樣塞回最底層,用沉重的硯臺壓好。
“頭兒,好了。”
負責搜查另一處暗格的暗衛低聲稟報,手中拿着幾本看似普通的賬冊,“按您的吩咐,這幾本鹽銀和絲綢的賬冊裏,夾了幾張北狄王庭特有的金箔禮單,還有一小包北地才產的金絲燕窩。”
賀寧滿意地勾起脣角,笑容在黑暗中顯得格外冰冷:“很好,我們撤。”
三人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出書房,關好窗戶抹去一切可能留下的細微痕跡,迅速隱沒在陳府深沉的夜色裏。
永和宮。
淑妃一身桃紅色宮裝,襯得她肌膚勝雪,容光煥發。
她正對着菱花鏡,宮女小心翼翼地簪上一支赤金點翠釵,鏡中的眉眼帶着掩飾不住的得意和一絲緊張。
今夜若能哄得陛下高興,或許就能爲禎兒定下這門親事,父親在前朝的運作,禎兒在陛下面前的乖巧,一切都朝着最好的方向發展。
“娘娘,陛下真的會來嗎?”宮女忐忑道。
“閉嘴!”淑妃柳眉一豎,隨即又壓下火氣,對着鏡子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笑容。
“本宮親自派人去請,陛下豈會不來,快去,把那琉璃盞再擦拭一遍,務必晶瑩剔透,還有蔘湯要一直溫着,溫度要剛剛好!”
“是……”宮女不敢再多言,連忙退下。
永和宮外,夜色如墨。
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着太監特有的尖細嗓音:“陛下駕到!”
淑妃聽到聲音,激動地走出寢殿,朝着宮外而去,在見到陸稟的時候忍不住眼眶一紅。
“陛下,臣妾好些時日沒見到您了,臣妾好生委屈,陛下只喜歡新人都不喜歡臣妾姐妹這些舊人了呢。”
陸稟被太監攙扶着,腳步還有些虛浮,臉上帶着疲憊。
他剛從江美人處過來,被秦貴妃哄着在梅林走了幾圈,心神稍松,聽到淑妃派人來請,貴妃還體諒淑妃的不易讓他來一趟。
只是沒想到,他下了轎子就聽到了這話。
“淑妃,今日可是貴妃勸朕來的,你莫要說一些讓朕不開心的話來。”陸稟開口,命令道。
淑妃一哽,老老實實地行禮道:“是,臣妾誤會貴妃姐姐了,都是臣妾的不是。”
陸稟看着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人,向着老成穩重的二皇子陸禎,心裏對淑妃這話的介懷稍稍淡了幾分。
“快起來吧,一直跪着像什麼話,不怕奴才們看了笑話。”
“陛下!臣妾就是知道您捨不得責罰臣妾呢。”
淑妃打起精神起身,巧笑倩兮,扭着水蛇腰上前,聲音甜得能滴出蜜來,“臣妾都期待您來好久了,咱們今日就別提旁的了,好不好嘛~”
陸稟語氣淡淡的嗯了聲,被淑妃趁機挽着他的胳膊,將人把正殿裏面帶。
“臣妾前些時日途徑辛者庫,偶遇一位長相絕色的宮女,但又不敢貿然僅獻給陛下享用,於是特意把人帶到永和宮學規矩,想必用不了月餘就能出現在陛下面前了呢。”
陸稟被淑妃勾起興趣,饒有興味的朗笑開口:“你向來是挑剔的,能讓朕的淑妃開口誇的,想必的確是一位絕色美人,那朕就是多等幾日又有何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