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一軟,什麼斥責的話都說不出來了,只緩緩嘆了口氣,無奈道:“好好的,怎麼弄成這樣?”語氣都軟了幾分。
這麼濃重的夜色,身旁也沒個人,若是遇到什麼豺狼虎豹,屍首都不知道上哪找。
蕭景淵將火把放在一旁,照亮周圍的環境,隨後便在她面前蹲下,這才發現她衣裙上竟然沾了血,眉頭一蹙。
一擡頭,見她還在哭。
也是奇了,小姑娘分明哭得沒有聲音,可眼淚卻彷彿流不盡。
仔細一想,貌似前幾次她在他面前哭時,也是這般,一聲不吭的,若是不看,根本發現不了。
於是他便擡起手,替她擦去眼淚,誰知這女子的眼淚竟滾燙得很,彷彿能燙到人心底去。
不知爲何,蕭景淵感覺自己的心都被揪住了,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深深緊鎖着眉頭,用着從未有過的溫柔的口吻,幾乎是哄着她,輕聲道:“別哭了,我不是來了嗎?”
沈霜寧是真的很怕很怕,見了他便本能地卸下了心防,才忍不住哭了。又是頭一回見他對自己這麼溫柔,彷彿嚇住了一般,哭着哭着打了個嗝。
於是氣氛就莫名變得尷尬起來。
是沈霜寧覺得尷尬,還有點丟臉。
好在眼淚終於止住了。
沈霜寧吸了吸鼻子,還是沒說話。
蕭景淵用手輕輕掰過她的臉。藉着火光湊近仔細看她的傷勢,見是擦傷,脖子上也有一些,倒是不嚴重。
“摔的?”他問。
沈霜寧道:“也算是。”
有些是滾下那個陡坡時弄傷的,還有些是後來看不清夜路自己摔倒的,萬幸是沒有踩到什麼陷阱。
緊接着又想起那兩個爲了保護她而死的護衛,眼眶又熱了,她眼睛紅紅的看着蕭景淵,道:“保護我的人被殺了,把他們也帶回去吧。”
蕭景淵神情嚴肅:“怎麼回事?”
![]() |
![]() |
事到如今,是不能隱瞞了。
沈霜寧三言兩語將事情經過說清楚。
“……就是這樣,謝延沒來得及找我,我才僥倖活了下來,但他應該認出了我是誰,我撞見他和黑衣人接頭,他不會放過我的。”
蕭景淵又想起了裴執前不久的警告——當心謝延。
看來這位裴少師知道不少事。
靜靜聽她說完,擡眸時看到她倉皇無助的神情,蕭景淵眸底有戾氣翻涌,開口時卻很鎮定沉穩:“我既已知曉,便不會給他傷你的機會。你看清與他接頭的那個人是誰了嗎?”
沈霜寧搖搖頭,又道:“但總覺得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想必謝延也是怕她認出來,所以纔要殺人滅口。
她心裏有個猜測,但不敢確定。
蕭景淵良久沒有開口,似乎在思索着什麼。
在沈霜寧看來,蕭景淵的反應太過平靜,她忍不住問道:“你怎麼一點都不驚訝?你早就知道他有問題了嗎?”
蕭景淵卻道:“不是,我也是才知道。”
實際上,他早就懷疑謝延有鬼,只是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裏。
之前搜查醉雲樓時,那分紅契約上竟然也有謝延的名字,雖然後來審問時,謝延只推說自己是被矇騙,不過是想賺點外快,對賭坊的勾當一無所知。
當時負責審問的人是蘇琛,蕭景淵則藏在暗處觀察他們的表情。
被審者或是惱怒辯解,或是恐懼瑟縮,或是慌張失措,唯獨謝延,表現得太過平靜——
彷彿早就料到會被鎮撫司傳訊,也篤定他們拿不到實據動不了自己。那份從容與謝延平日的模樣看似無異,可放在當時的境況下,便顯得格外違和。
雖從那時起便存了幾分疑慮,奈何始終沒有確切證據。加之謝延與謝臨關係親近,因這一層關係在,蕭景淵終究大意了,未曾深究。
今日的禍事,更是始料未及,完全不知會跟謝延有關。
只是他習慣不顯山露水,就算現在恨不得殺了謝延,面上也不會出現明顯的波瀾,所以在沈霜寧看來,他似乎並不意外。
“你既知道了,那你準備怎麼做?”沈霜寧問道。
蕭景淵是多麼鐵面無私的人,她是知道的。
雖然當下她並不知道永寧侯府除謝延之外,是否還有其他人有勾結亂黨之嫌,但她相信謝臨一定是無辜的。
就算謝大公子真的釀就大錯,她並不希望謝臨也被牽扯上。
蕭景淵看出她眼裏的擔憂,便知道她在擔心誰,薄脣抿了抿,道:“我在你眼裏,就這麼不近人情?”
沈霜寧被猜中心思,怕惹他不悅,才低低說了句:“……我沒有這麼想。”
她不解釋還好,一解釋,蕭景淵就能看出她果然在撒謊。
雖然心裏有點不舒服,但眼下不是計較這點小事的時候。
“先離開這裏吧,還有哪裏傷着了?走得了路嗎?”蕭景淵道。
“沒什麼大礙,不過是些皮外傷罷了。”
蹲得久了,雙腿早已麻得不聽使喚,沈霜寧正想扶着牆借力站起,蕭景淵的手卻先一步伸了過來。
動作自然極了,反倒讓沈霜寧有些不自在,卻也沒拒絕他的好意。
指尖觸到他衣袖下堅實的臂膀時,竟有些發燙。
兩人的身影投在牆上。
兩世爲人,她從未在他面前這般狼狽過。
站穩後,沈霜寧便收回了自己的手,道了聲多謝,便彎腰下去輕輕錘了錘自己發麻的雙腿。
“只有世子一個人來麼?”她頭也不擡地問。
“來了不少人。這片林子太廣,都分了路找。”
蕭景淵垂眸看着她,她穿着騎裝,細腰和手腕處衣料都收得很緊,將原本就窈窕的身段勾勒得愈發分明,像極了春日裏被風拂得微微彎下腰的柳枝。
沈霜寧並未注意到他在看自己,聞言“哦”了一聲,纔想起來問謝臨和那位外邦公主如何了。
“謝臨受了傷,公主無事。”
沈霜寧立馬擡起了頭。
蕭景淵便道:“他沒有大礙,你放心吧。”
“……都沒事就好。”沈霜寧的神情這才放鬆下來,直起身時,見蕭景淵遞過來一方錦帕。
“擦一擦吧,還是要我幫你?”
沈霜寧才反應過來自己的臉應該很髒,眼淚混着污泥,一定很難看。
“我自己來就好,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