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延出現了。
可蕭景淵卻盯着他,道出一個令沈霜寧感到很陌生的稱呼。
“藏機,你終於肯露面了。”
蕭景淵看着不遠處的年輕男子,微微眯起了眼。
他一直都知道,亂黨在京中盤根錯節,背後定然藏着一個頭目,或者準確來說,是那位教主的忠實走狗,且在聖教中擁有一定的話語權。
後來從舅舅生前留下的密報裏得知,的確有這麼一個人。
此人號稱:藏機山人。
對方掌舵京中事務,控制了民間、權貴、乃至朝廷裏的教衆,所有亂黨動作皆需經他授意,倘若將那些信徒比作聖教的血液,那他便是大腦。
蕭景淵接手鎮撫司以來,雖拔除了無數京中暗樁,可無論如何也找不到藏身於背後的狐狸。
所有人都以爲,能調動這般龐大的勢力,對方必是朝中位高權重、圓滑至極的老臣,就連蕭景淵也這麼認爲過。
故而當太子告訴他,宋章跟聖教有聯繫,且曾下令暗殺袁振峯時,蕭景淵下意識以爲,宋章就是他的目標。
畢竟宋章老謀深算,又是朝廷命官,內閣閣老,完全符合他人對藏機山人的設想。加之宋章落網後京中亂黨的確倉皇潰散,種種跡象都在給外界傳遞一個信號——宋章的確是傳言中的藏機山人。
可宋章卻在詔獄裏說,他報錯仇,抓錯人了。
卻又對“藏機”一問三不知,久聞大名卻未見其人。這怎麼可能?
以宋章在朝廷的地位,在教裏也該是數一數二的人物,竟然都接觸不到那位藏機山人?說出去誰信?
可一種隱隱的預感告訴蕭景淵,他該相信宋章一次。
所以他暫且留了宋章一命,隱而不發,等待真正的藏機出現。
此時此刻,眼前這羣教衆,個個眼神鋒銳殺氣森然,渾身散發着亡命之徒的狠戾,絕非尋常聖教成員可比。
能讓這般勢力蟄伏京城,且不被鎮撫司察覺,又能以極快的速度調動這股力量的,唯有藏機能辦到!
看見謝延出現在這羣教衆當中的一瞬間,蕭景淵就有種驚人的直覺,他就是傳言中神龍不見首尾的藏機山人!
當對方口中道出那個遙遠的稱號時,謝延面色依舊平和,只微微挑了挑眉,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蕭景淵觀他神情,心中已有答案,冷聲道:“果然是你!”
“呵,又是一個讓我看走眼的人。”
蕭景淵不禁冷笑出聲。
大抵是想到自己苦苦尋找的目標,竟然就一直在眼皮子底下,還打過無數次照面,就不由得生出一種荒唐又可笑的感覺。
試問誰能想到,一個不起眼的世家公子,循規蹈矩,默默無聞,與大多閒散的公子哥無異,竟然就是在背後攪弄風雲的危險人物呢?
“藏機”一出,青雲等人駭然不已,瞬間如臨大敵!
謝延並不知上一個讓蕭景淵看走眼的是誰,也不好奇。
他跟蕭景淵沒什麼可說的,視線輕描淡寫地掃過蕭景淵身後白生生的少女,跟看一棵樹,一棵草,沒有什麼兩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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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寧卻陡然生出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脊骨都在冒寒氣!
當蒙面人出現時,蕭景淵已第一時間將沈霜寧護在了身後。
這是沈霜寧第一次認真打量謝延。
他的眉眼跟謝臨有三分相似,一樣的好看,可給人的感覺全然不同。
謝臨的眼睛總盛着光,如太陽般純粹炙熱,自帶鋒芒卻不傷人;而謝延,眼神雖平和溫煦,卻像是蒙着一層化不開的霧,看着通透,實則深不見底。
沈霜寧目光掃過他臂彎上的猛禽,溫潤如玉的公子和兇戾殘忍的蒼鷹,本是極怪異的組合,此刻瞧着竟奇異地和諧。
只見下一刻,謝延微擡手臂,蒼鷹振翅沖天!
青雲不由得擡頭看向那只鷹。
那森冷的視線在頭頂盤旋,青雲心頭一寒,彷彿他們都成了獵物。
不知不覺間,後背已被冷汗浸溼。
只見謝延後退兩步,擡了擡手,沉聲道:“動手!速戰速決!”
一聲令下,所有蒙面人紛紛抽出長刀,雙目迸射出駭人的兇光!
鎮撫司可謂是他們的心腹大患,無人不恨。一道道帶有殺氣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盯着蕭景淵,卻不看沈霜寧一眼。
若是能取蕭景淵首級,便是大功一件!
少有人知,當年正是“藏機”設局殺了袁振峯,所以纔有今天的地位。
而今,蕭景淵便是第二個袁振峯!
真是天助聖教,竟讓他們遇上了這千載難逢的時機!!!
那些看向蕭景淵的衆多目光中,有仇恨、振奮、也有貪婪,可一時竟沒有人當那個出頭鳥。
沈霜寧望着眼前懸殊的局面,幾人對上幾十人,寡不敵衆,是真的擔心了。
她視線越過這些教衆,落在謝延身上。
這世間之事當真妙不可言。
第一次在侯府打照面時,兩人還素不相識,彼此客客氣氣,誰也未將對方放在心上。
再次相見,他卻要殺了她。
這時,一個蓬頭垢面的壯碩蒙面人兇光畢露,暴喝一聲“殺”,便舉着刀朝蕭景淵迎面襲來!
對方身上散發出的濃烈血腥氣幾乎令沈霜寧呼吸一滯,她一下就判斷出此人身上定是揹負着許多命案。
蕭景淵面不改色,頭也不回道:“青雲,護好她。”
話音一落,他手指一挑,長刀已然入手,泛着冷冽之氣。
幾乎在那蒙面人動手的瞬間,其餘人也齊齊發難,呈圍剿之勢將青雲等人團團圍住!
密林中頓時響起一片刀劍碰撞之聲,濺起的血珠落在枯葉上,洇開點點暗紅。
鎮撫司人都皆知沈霜寧的重要性,一邊揮刀迎敵,一邊緊緊護在她身側,由蕭景淵在前面打頭陣,殺出一條血路。
蕭景淵一人吸引了大部分火力,青雲這邊反倒輕鬆一些。
刀光劍影中,沈霜寧身上也不知濺了誰的血,她卻顧不上去擦。
許是覺得今日凶多吉少,沈霜寧反倒生出了一股莫名的膽量來,她瞅準空檔,飛快從一個倒地的教衆身上抄起了弓箭!
當箭簇搭在弓弦上時,她的頭腦異常冷靜。
這些教衆都沒將一個弱女子放在眼裏,且教義中有一條就是“不傷老弱婦孺”,所以都下意識沒往沈霜寧那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