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執猛地一怔,攥緊了拳頭,咬牙道:“你就這麼想死嗎?”
“我不走!”沈霜寧紅着眼睛,胸口劇烈起伏,“我爲何要跟你走?!”
見她如此執拗,裴執心頭也涌上了一團火氣,沉怒道:“泉州是什麼地方,你可知道?瑞王就在那裏,何等兇險,你去了就是送死!難道爲了他,你連性命都可以不顧了嗎?!”
“跟你沒關係!”沈霜寧大吼。
“怎麼沒關係!”裴執怒吼道。
他上前一步,已經三天沒閤眼,眼裏爬滿了紅血絲,看起來猙獰又扭曲,可整個人彷彿要碎掉了。
“你是我的妻子,我怎能眼怔怔看着你去送命?”
裴執話音落下的瞬間,空氣彷彿都凝固了。
沈霜寧後背死死抵着冰冷的門扉,指尖因爲震驚而微微顫抖,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裴執:“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裴執脣角壓平,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他沒有迴應沈霜寧這聲質問,卻已斂去了方纔的暴怒,只剩下一種近乎殘忍的冷靜。
裴執強勢道:“你今天必須跟我走,由不得你拒絕,別逼我。”
他是謝延,骨子裏就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之所以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對沈霜寧保持耐心,不過是捨不得傷她罷了。
裴執扯下自己的髮帶,捆住她兩只手。
沈霜寧掙扎起來,又氣又急,忍不住流淚。
就在這時,裴執似是看見了什麼,停下動作。
沈霜寧兩只手被他用髮帶牢牢捆了起來,察覺他的停頓,於是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心臟驟然一縮。
不遠處的迴廊拐角,蘇婉正站在那裏,身上還穿着昨日那件藕荷色衣裙,正一臉震驚地看着他們。
裴執望着蘇婉,眉頭一蹙,顯然是認出了蘇婉的身份。
“呵,太子妃。”他發出一聲冷笑,隨即轉頭,意味深長地看着沈霜寧。
沈霜寧彷彿被捏住了七寸般,一動不敢動了。
但裴執似乎對太子妃的存在漠不關心,看了一眼就收回視線,凝望着沈霜寧,似笑非笑:“沒想到你跟太子妃的交情這般深厚。”
他是何等的聰明,能洞悉人性,只稍一思索,就大概猜到了太子妃爲何會出現在這裏。
方纔他還打算強行把沈霜寧弄暈了帶走,眼下卻可以用個更“溫和”的法子。
沈霜寧沒說話,對方既已經發現了蘇婉的存在,狡辯也沒用了。
而且不知爲何,她有種直覺,哪怕裴執發現了蘇婉的身份,他也不會把事情鬧大。
可這個念頭剛一閃過,就聽裴執淡淡地威脅道:“太子殿下倘若知道太子妃還活着,想必會很高興。”
旁人或許不知太子如今是什麼德性,他作爲太子少師,卻是一清二楚。
自公孫毓死後,太子就像個瘟雞一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哪裏還有點儲君的模樣。
公孫家因爲外面的流言,懷疑公孫毓的死是太子跟宋良娣聯手造成,便逼着太子處死宋良娣。
偏偏宋良娣在這時候有了身孕,太子無論如何也不會動她,於是失去了公孫家這一大助力。
雖然跟上一世有了偏差,可這一世的太子還是比不上瑞王,再次栽在女人手裏,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蘇婉終於意識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她無助地看向沈霜寧,一半是歉意,一半是慌張。
沈霜寧不敢去賭裴執是不是嚇唬她,蘇婉的身份一旦暴露,受牽連的可不止是她自己。
她怎麼也沒想到,裴執會追過來。
“好,我答應你。”沈霜寧不情不願地說道,“我跟你回去,你就當沒見過她,今日之事,爛在肚子裏。”
裴執也很爽快,當即應下。
沈霜寧扯了扯被捆住的兩只手,髮帶的一端還捏在裴執手裏,她不悅道:“我已經答應跟你回去了,能不能鬆開?”
“不能。”裴執毫不留情地拒絕。
沈霜寧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的火氣,被迫跟着他的腳步往前挪。
兩人來到蘇婉面前,裴執牽着她停了下來,彷彿又恢復了溫文爾雅的貴公子模樣,好心道:“告個別吧。”
沈霜寧瞪了他一眼,才轉向滿臉擔憂的蘇婉,努力擠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別擔心,他只是來送我回京的,沒什麼大事。你好生在蘇州住着,等我把京裏的事處理完,再來看你。”
蘇婉看了看沈霜寧,又看向裴少師,欲言又止。
最終只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
沈霜寧點了點頭,裴執顯然已沒了耐心,抓着髮帶的手微微收緊,便拉着她走了。
出到宅子外,這纔看到好端端站在一旁的青雲和阿蘅等人,兩人面上都帶着歉意,不大敢看她的眼睛。
很顯然,他們是知道的。知道裴執會來,知道他要帶自己走,甚至……是他們默許了裴執這麼做。
否則以青雲的身手,怎麼會眼睜睜看着外人闖進宅院,將自己強行帶走?
虧她方纔還擔心他們的安危,以爲裴執將他們如何了。
“世子妃……”青雲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聲音艱澀,“我們……”
“不必解釋了。”沈霜寧打斷道。
儘管知道他們是擔心自己,不願看着她去泉州涉險,沈霜寧還是忍不住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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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寧誰也不看,獨自鑽進了馬車。
裴執帶來的人早已候在巷口,個個身姿挺拔,氣息沉穩,顯然是皇城精銳。
裴執自己是騎馬來的,連夜奔波,沒有合過眼,身邊的下屬倒也體貼,提前在當地買了輛寬敞的青帷馬車,此刻就停在燕王府馬車前面。
裴執往沈霜寧的車駕望了一眼,才轉身登上了自己的馬車。下屬貼心地爲他放下車簾,隔絕了外面的喧囂。
馬車裏鋪着厚厚的軟墊,角落裏燃着一小盆安神的薰香,驅散了夜路的寒氣。
裴執靠在軟墊上,疲憊感瞬間席捲而來。他閉上眼,腦海裏卻不受控制地閃過沈霜寧倔強又決絕的面孔。
他知道沈霜寧一向討厭自己,這次確實做的狠了,無異於將兩人之間僅存的那點平和徹底撕碎。
往後她只會更加厭惡他,甚至不願再看他一眼。
可是,當他得知她竟爲了蕭景淵奔赴泉州時,他就什麼也不想管了,只想把她抓回來,放在自己身邊,哪怕要揹負她的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