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明殿外,蕭景淵帶來的玄鐵軍已將反賊悉數拿下,朝臣以及女眷們也安然無恙,除了蘇冉,她失去了父親。
沈霜寧來到這的時候,便看到這個自幼一起長大的好友伏在蘇御史身上,活活哭成了個淚人,心下也不禁哀慟。
她還不知在這之前發生了什麼,卻可以猜到大概。
太子被逼自刎,蘇御史一生清正剛直,寧死不屈,成了王皇后殺雞儆猴的犧牲品。
沈霜寧默不作聲地走到蘇冉身邊,蹲下身,手搭在她肩上。
蘇冉擡起滿眼淚痕的臉,泣不成聲,看清是她後,才喃喃道:“寧寧,我沒有爹爹了。”
說完這句,她人便暈了過去。
“冉冉!”沈霜寧連忙去扶她。
一旁忽然伸出一雙手,那人說道:“交給我吧。”
聽着這熟悉的聲音,沈霜寧一愣,因爲她聽出是大哥的聲音。
沈修辭沒有去看自家妹子是什麼神情,緊抿着脣角,就當衆將蘇冉打橫抱走了。
別說蘇家人愣住了,連沈家人也呆呆的看着這一幕。
沈霜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沈修辭離去的背影,心說兄長藏得也太深了,兩世都沒看出來他對冉冉有意思……不過眼下不是思考這個時候。
沈霜寧轉身,視線望向被玄鐵軍圍得密不透風的奉明殿,隨後提起裙角,擡腳邁上了石階。
青雲和幾名親衛負責保護她,立即跟了上去。
白玉石階上覆着一層薄雪,殷紅的血色在雪地裏漫開,顯得尤爲刺目。
路過太子和宋惜枝的屍首時,沈霜寧稍作停頓,深深看了一眼。
蘇婉沒有跟沈霜寧一同進宮,而是去看望了外祖父,但太子的死訊她是知道的。
儘管蘇婉什麼都沒說,可沈霜寧還是能感受到她的難過。
蘇婉是憎恨太子不錯,卻不想看到太子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
沈霜寧自己也不喜太子,他空有儲君之名,卻無治國之才,更害得太子妃流產,但此刻看他寧死不屈的模樣,心底還是升起了一股敬意。
沈霜寧稍作遲疑後,便轉頭吩咐青雲取來兩件衣衫,遮住兩人毫無生氣的面容,給予最後的體面。
隨後不再多看他們一眼,便擡腳繼續往前走,可還未靠近殿門,便被兩隊玄鐵軍攔了下來。
領頭的士兵握着長槍,神情帶着幾分爲難,卻仍堅持着行禮說道:“夫人恕罪,將軍有令,奉明殿內局勢未明,任何人不得入內。裏頭危險,末將是萬萬不敢違背軍令,放您進去的。”
對方口中的將軍便是蕭景淵,他手握玄鐵令,就是他們的統領。
下這道命令的人是蕭景淵,他不願讓沈霜寧看到他手刃仇敵時的模樣。
隔着層層人牆,沈霜寧看不清奉明殿內發生了什麼。
士兵體貼道:“外面天冷,夫人不妨先去偏殿歇息。”
沈霜寧沒有爲難對方,卻也沒有離開,憂心忡忡地望着那高大的硃紅殿門。
士兵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也不再多言。
歐陽問天還在抱頭鼠竄,嘴裏鬼話連篇。
“老毒瘤,玄鐵軍已經滅了你的人,你這邪教氣數已盡,還不快速速束手就擒!”喊話的是青峯。
歐陽問天一聽不是蕭景淵的聲音,接着說道:“蕭景淵,燕王府找回了真正的世子,那裏再無你容身之所了,你又何必再爲皇室賣命?你瞧瞧,那皇位就在你眼前,唾手可得!
“其實老夫就是看不慣翟家人當皇帝,換你來當,老夫也是樂見其成!到時候你不再是寄人籬下的‘假世子’,而是萬人朝拜的帝王!”
在歐陽問天看來,凡是有點志向的男子,沒人能拒絕這麼大的佑惑!
這般想着,他繼續蠱惑:“換你來當皇帝,老夫不僅不反對,還會讓殘餘教衆歸順於你,助你穩固江山!”
蕭景淵手持着弓箭,沒說話。
殿內衆人的目光齊齊轉向他,連皇后都目不轉睛地盯着他。
鮮有人知曉,在奉明殿底下藏有一個極其隱蔽的密室。
上方的動靜,底下的人聽得一清二楚。
原本該待在獄中的海公公,此時躬身立在宣文帝身旁。
聽見這話,忍不住悄悄擡眼,望向皇帝。
可惜密室裏燭火昏暗,他並未看清天子的神情,只看到那張因重病而變得蒼白瘦削的臉。
海公公想起自刎的太子,那位素來溫和的殿下,最終卻以那樣剛烈的方式結束性命,陛下心中該是何等的心痛?
隨即又想起那位太子良娣,海公公從獄中逃出來時,扮做老太監,路上碰巧遇上了被宮人押着走的宋惜枝。
大概就是那匆匆一眼,竟被她認出來了。
幸好安插在皇后身邊的禁衛軍動作快,否則宋惜枝那句話說完,就壞了陛下的大計了……
密室裏並非只有他們二人。
禁軍統領林嶽手持佩刀,站在密室入口,負責保護皇帝安危。
而角落的矮凳上,一個穿着滿是補丁僧衣的和尚正呼呼大睡。即便歐陽問天的聲音傳進來,他也只是咂了咂嘴,睡得不省人事。
宣文帝看了那不修邊幅的和尚一眼,神情複雜。
當初這和尚私底下找到他,預言天下即將大亂,民不聊生。
因之前中過妖道的圈套,宣文帝起初是不敢信的。
後來得知此人乃傳言神龍不見首尾的活佛濟公,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他纔不得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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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言,邪教頭目乃前朝餘孽後人,蕭景淵假死,還不足以引對方徹底暴露,須得皇帝以身試險,行‘假死計’。”
此舉能引聖天教與朝堂異心者露出真面目,再一舉將這些毒瘤連根拔起。
不過這一步棋甚險,因此知曉此大計的僅有寥寥幾人,連蕭景淵都不知道天子尚在人世。
不過,也離死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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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邊忽然傳來一陣騷亂,緊接着是一聲淒厲的慘叫。
一柄長劍砍斷了歐陽問天的一條手臂,血肉橫飛。
歐陽問天用着還完好的那一條手臂,捂着血流不止的傷口,面色慘白,疼得渾身痙攣,哀求道:
“你饒了我,求求你,饒我一命……”他癱倒在地上,拖着斷臂的殘軀往後縮,地磚上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
“我把聖教的財寶、藏起來的金銀都給你!我什麼都不要了,皇位、權勢,我全不要了!只求你留我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