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84章

發佈時間: 2025-09-21 16:00: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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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顧見驪聲音越來越低, 說到最後幾不可聞。她低下頭, 尷尬地捏著衣角,覺得將兩個月沒來月事說出來很不好意思。

姬無鏡沉默了很久很久, 終於開口問:「請大夫診斷過了?」

「還、還沒有……」顧見驪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

可是為什麼要發顫害怕呢?她又沒做錯什麼事情。她這樣心虛的樣子若是讓姬無鏡誤會她懷了別人的孩子可就大不好了!

顧見驪鼓起勇氣抬起頭來,微微仰著小下巴, 正視姬無鏡,努力克制著聲音裡的發顫,用尋常的語氣說:「我覺得還早些,就沒請大夫。如果下個月還沒有來月事再請……」

明明前面的語氣還保持住了尋常,可到最後, 可能是因為放鬆了警惕,最後一個「請」字, 拐了彎念成了「挺」。

好不容易撐住的表情頓時有些崩, 顧見驪悄悄咬唇,尷尬地移開了目光。

姬無鏡立在原地, 向來懶散的他難得立得筆直了些。他目光略複雜地打量了一眼顧見驪,然後一步步朝顧見驪走過去。他在椅子裡坐下,拉著顧見驪的手, 將她拉到他腿上坐著。

姬無鏡問:「有感覺嗎?有沒有感覺過胎動?」

顧見驪側過臉來,驚奇地望著姬無鏡,說:「才兩個月怎麼會動呢?」

姬無鏡點頭。哦,原來還知道這個。

姬無鏡望著顧見驪澄澈動人的瀲灩眸,忽然來了興致,問:「顧見驪, 你想不想要一對雙胞胎?」

「雙胞胎?」顧見驪還沒想過這個。肚子裡的小傢伙是一個還是兩個,是姑娘家還是小郎君,她都還沒想過呢。

姬無鏡步步引誘:「對,雙胞胎。兩個小東西會長得一模一樣。」

顧見驪想到了姬星瀾和姬星漏,她疑惑地說:「可是星瀾和星漏五官不是一模一樣的,他們兩個長得一點都不像呢。」

「嗯……龍鳳胎可能會長得不像,但是如果是兩個小姑娘或者兩個小郎君就會長得一模一樣。」

「哦……」顧見驪點點頭,有些疑惑,「可是,是不是雙胞胎又不能由著我們來呀。」

「嗯——」姬無鏡拖長了腔調,「可以試一試,有十之二三的幾率。」

顧見驪驚奇地望著姬無鏡。她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說法。

姬無鏡將顧見驪鬢角的一綹兒碎發掖到她而後,慢悠悠地說:「在受孕的前三個月如果補上一回,就有可能是雙生子。」

顧見驪懷疑地看著姬無鏡,她臉上的表情顯然是不太信的。

姬無鏡任由她審視的目光打量著,面無表情地繼續說:「當然了,我也說了可能性只有十之二三。」

顧見驪仍舊半信半疑。她忽然想到姬星漏和姬星瀾就是雙胞胎,或許姬無鏡說的是真的?

姬無鏡扯起一側嘴角,湊過去吻顧見驪的唇。已經不算陌生的濕軟感覺襲來,顧見驪的身子下意識地緊繃了一瞬,她迷茫的眼中亦浮現了猶豫。

姬無鏡近距離地望著她的眼睛,咬了她的舌尖兒。

「你騙人!」顧見驪忽然使勁兒將姬無鏡推開,「這樣又不會懷孕……」

顧見驪用手背抹去唇上的濕潤,迅速不好意思地側過臉移開視線。即使不是第一次被他親吻,可是顧見驪莫名覺得害怕。那種心跳過快,將理智暫封的感覺讓她很不安。

哦,原來她還知道親親不會懷孕。

姬無鏡低下頭,動作乾淨俐落地解下褲帶。

顧見驪瞧著他的動作,頓時慌了起來。他該不會真的要補上一次吧?好髒……

「不要了!」顧見驪迅速將雙手背在身後。

哦,原來是以為那樣就會懷孕。

姬無鏡裝出惋惜的樣子來,問:「真的不想試試要一對雙胞胎?」

顧見驪使勁兒搖頭。她背在身後的手在背後的衣料上蹭了蹭,只要一想起來那天晚上懷上孩子的經歷,她就覺得手心好髒。

「行吧。」姬無鏡拍了拍她的頭,「那給叔叔系上。」

顧見驪懷疑地看了他一眼,猶豫了一小會兒,藏在背後的手伸到前面來,將姬無鏡散開的褲帶重新系上。她動作小心翼翼地避開不該碰的地方。

姬無鏡長久凝望著顧見驪的側臉。不管是從任何一個角度去看她,她都美得毫無瑕疵,幾近完美。

「好啦。」顧見驪收回手,又悄悄地將雙手背在身手,兩手相握著。顧見驪曾經無意間聽婆子說有了身孕是不能行房的。這樣一想,接下來會有一年的時間不用提心吊膽,也不用擔心再被姬無鏡弄髒,倒也沒什麼不好。

她出嫁時情況特殊,沒人給她講過圓房到底是怎樣的過程。在這個禮教森嚴的生活環境下,她自然沒有別的管道弄明白。前幾個月,她好不容易鼓足勇氣跟姐姐要了本小冊子想學一學,偏偏只看了兩頁就被姬無鏡搶了去……

「顧見驪。」姬無鏡叫她。

「嗯?」顧見驪望向姬無鏡,四目相望。

半晌,姬無鏡一手攬在顧見驪的後腰抱著她,他俯下身來,側耳貼在顧見驪的前腹。顧見驪不太習慣,想往後躲,後背緊緊貼著姬無鏡的手臂。

姬無鏡:「別動。」

顧見驪果真不動了,她疑惑地問:「可是應該什麼都聽不出來吧?」

姬無鏡像真能聽到胎動一樣側耳聽了很久,才直起身來。他望著顧見驪的目光有些古怪,顧見驪看不太懂。

「顧見驪,生孩子很疼的。」他說。

顧見驪蹙起眉頭,漂亮的五官也擰巴起來。

姬無鏡微微屈著食指滑過顧見驪蹙起的眉心,漫不經心地說:「我都是快死了的人,給我生什麼孩子。」

顧見驪帶著執拗地反駁:「怎麼能是給你生孩子?也是我的孩子呀。」

姬無鏡慢悠悠地「嗯」了一聲,拉過顧見驪的手,將她嬌小白軟的手放在掌中饒有趣味地揉捏把玩著。他說:「可是我死了,他就沒了父親,會被欺負的。」

「我會護好他,不讓任何人欺負他。」顧見驪認真說。

姬無鏡又不緊不慢地說:「可是你帶著個拖油瓶嫁給別人,你下一個夫家不會准你將孩子帶在身邊。就算准你帶著,也會打罵他。」

顧見驪猶豫了一會兒,她低下頭,望著自己平坦的小-腹,說:「如果不容他,我就去學著做生意自己來養活他,不再嫁就是了。」

姬無鏡撩起眼皮,望向顧見驪,從她認真的眼眸逐漸望進她的眼底。

姬無鏡輕笑了一聲,向後倚靠著椅子的椅背。

「你笑什麼?」顧見驪問。

姬無鏡沒吭聲。他捏著顧見驪的纖纖素指,將她的手拉到唇前。她的手上有淡淡的香,說不清是什麼味道,卻讓他覺得好聞得近。姬無鏡輕輕吻了吻她的手背,然後又在她的手背溫吞舔過,最後是微微用力地啃咬。

顧見驪安靜地望著姬無鏡,沒有躲開。她在心裡暗暗揣摩姬無鏡的心情,他會不會是因為知道自己不能長壽而難過?

姬無鏡鬆了手,重新換上嬉皮笑臉的表情來,敲了敲顧見驪的額頭,道:「也不一定真的有了,明兒讓大夫給你把把脈。」

「好。」顧見驪乖巧地點點頭,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肚子上。

姬無鏡指腹摸了摸下巴,有點一言難盡。他起身,把顧見驪打橫抱起,一邊抱著她往床榻走去,一邊哄小孩子似地違心道:「我的小夫人最近可要好好安胎才行啊。」

顧見驪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認真點頭:「嗯!」

第二天紀敬意就過來了,還帶了他的徒弟羅慕歌。

「紀大夫,怎麼樣呀?」顧見驪緊張地詢問。

「這……」

「咳。」姬無鏡狀若隨意地咳嗦了一聲。

紀敬意頓了頓,改口:「夫人暫且無孕,只是氣血不足。」

顧見驪怔了怔,一時之間心裡空了一下,她也說不清楚自己到底是鬆了口氣還是別的情緒。她下意識地回頭望向懶散坐在椅子裡的姬無鏡。姬無鏡低著頭在玩桌子上的茶盞,沒怎麼在意的樣子。

顧見驪收回視線來。心想也是,姬無鏡本來就不喜歡小孩子的。

「慕歌,給為師拿紙筆來。」紀敬意道。

「是。」羅慕歌將紙筆遞給紀敬意寫通氣血的藥方。

羅慕歌是姬無鏡和陳河的師妹,卻並非師從一門。她自幼拜紀敬意為師,專心醫術。而之所以是姬無鏡和陳河的師妹,是因為她的生父是姬無鏡和陳河的師父,也就是上一任西廠督主。不過宦官的身份,不太方便讓別人知道未淨身前有個女兒。所以羅慕歌的身世沒幾個人知道。

羅慕歌前幾個月在外地採買藥材,最近才回京。她已聽說姬無鏡娶了妻,還是安京雙驪中的一位。可她先前並沒有見過顧見驪,此時不由細細打量起顧見驪來。

只一眼,她便知道安京雙驪絕非浪得虛名。原來這世間真有女子讓人一見驚鴻,再品驚贊。

感受到羅慕歌的目光,顧見驪回望,對上羅慕歌的目光,她淺淺笑了一下。

羅慕歌報之以友善的微笑,心裡卻在詫異。她總覺得眼前的顧見驪太過嬌軟。她實在難以想像這樣柔軟的小姑娘站在師兄身側的樣子。

不過羅慕歌並沒有看見顧見驪站在姬無鏡身側的樣子。因為,顧見驪起身的時候,姬無鏡也跟著起身,他走過來,直接將手臂探過顧見驪膝下,將顧見驪打橫抱起,往裡屋走去。

羅慕歌不可思議地望著姬無鏡,以為自己看錯了。

第 81 章

被當著外人的面抱起, 顧見驪覺得不太得體。剛一進了裡間,顧見驪壓低了聲音免得被外間的人聽見,說:「你幹嘛要抱我呢?我可以慢慢自己撐著拐杖走的,你攙扶著我也好。」

「慢。」

顧見驪不吭聲了。是會慢一點, 可那又有什麼要緊的呢。

姬無鏡垂眼瞧她不高興的臉, 問:「沒有身孕會不會鬆了口氣?」

顧見驪瞧著姬無鏡的臉色, 謹慎回答:「沒有。」

「那有沒有失望啊?」

「也沒有。」 顧見驪這次實話實說了。

姬無鏡將顧見驪抱到床上放下, 順手給她蓋了被子。

顧見驪彆扭地說:「我現在又不用安胎了……」

「沒事啊, 先演練著怎麼安胎。咱們加把勁兒, 爭取早日懷一個。」 姬無鏡手掌撫過顧見驪的眼睛,「睡你的午覺。」

顧見驪聽著姬無鏡走出去,才睜開眼睛。她呆呆望著門口的方向好一會兒,慢慢開始犯困了。她打了個哈欠,重新合上眼睛。自從昨日姬無鏡說過今日請大夫來診胎, 她昨晚一晚沒睡踏實,困得很。

姬無鏡回到外間,紀敬意已經準備好了銀針。羅慕歌拿著提前包好的藥,正往廚房去煎熬。

「讓長生去做就行了。」 姬無鏡道。

剛走到門口的羅慕歌回過頭來, 衝姬無鏡微笑著說:「到底是懂醫的人才能將火候掌握得剛剛好。」

姬無鏡便也沒再說什麼。他坐下來, 將寬袖拉上去, 把手臂遞給紀敬意。紀敬意捏著細細的銀針, 密密麻麻刺入姬無鏡小臂上的穴位。

羅慕歌到廚房時, 季夏正在煮粥、炒菜。見到羅慕歌,季夏問:「羅姑娘, 熬藥的石鍋都在這裡,您看看用哪個?我可能幫上什麼?」

「你忙你的就好,我應付得來。」 羅慕歌看著季夏往鍋裡撒鹽,叮囑了些,「夫人氣血不順,最近飲食清淡為主。五爺也吃不得重鹽。儘量少放些油鹽為好。」

「誒,記下了!」

羅慕歌挑了一口鍋,抱出廚房,在廚房前面熬藥。

季夏透過開著的廚房門打量著羅慕歌,心想這個羅姑娘和京中的貴女不太一樣。雖然羅慕歌也是容貌出眾,可季夏才不承認這天下有比顧見驪更貌美的女人。她只是覺得羅慕歌一身素雅的白裙,就像枝頭丁香。可她又是淡淡的,甚至有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意,更像是梅紅枝頭的那捧冷雪。

葉雲月匆匆趕過來,立在羅慕歌面前,笑著說:「好久不見啊慕歌。」

羅慕歌輕晃扇子控制火候,抬眼看了葉雲月一眼,又低下頭去,口氣隨意:「是許久不見了。」

葉雲月咬牙切齒:「你當年是不是故意的!」

「我不明白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羅慕歌的語氣仍舊淡淡的。

當葉雲月出現的那一瞬間,季夏便警惕起來,見葉雲月直接去找羅慕歌,季夏更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站在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仔細去聽兩個人的談話。

「稽昭此人性情乖戾喜怒無常,喜殺人常虐待,死於他手中之人不計其數。剔骨剝皮,穿人皮衣、點人皮燈,家中擺滿人骨雕品。對女子更是有施虐癖,強 – 暴女子無數。今日帶回家中的兩個孩子乃奸生子,而且他在外面還有更多奸生子!身中劇毒實乃報應,不日將暴斃而亡!」

羅慕歌默默聽她說完。她點頭,淡淡道:「當年我好像是這樣說過吧,記不太清了。」

「可是當年你沒告訴我你是五爺的師妹!」 葉雲月憤憤。

「我和他的關係有說的必要嗎?」 羅慕歌抬眼看向葉雲月,「那些事情也是我聽來的,是你向我打聽五爺的事情,我才好心說與你聽。你若是不信,親自去問他便是了。」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貶低五爺,不希望我嫁給他!你說,是不是你自己想嫁給他!」

羅慕歌微微蹙眉,說:「你想多了。」

葉雲月不甘心地向前邁出一步,將手搭在羅慕歌的肩上,想要將她拉起來。她的手剛碰到羅慕歌的肩膀,羅慕歌微微側身,反手將手中銀針刺入葉雲月肩窩。葉雲月痛苦地尖叫了一聲,直接跪了下來,身上迅速冒出冷汗。

躲在門裡偷聽的季夏一驚。羅慕歌曾經故意在葉雲月面前貶低過五爺?是不是真如羅慕歌說的那般只是她聽來隨口一說?季夏不清楚,但是她覺得應該將這件事情告訴顧見驪。

羅慕歌將葉雲月肩窩上的銀針拔 – 出來,隨意一丟,繼續輕晃扇子控制著火候,不再搭理葉雲月。

葉雲月跪在地上大口喘息了半天,再望向羅慕歌時有了個猜測。

「好。我明白了。」 葉雲月冷笑,她站起來,邁著發沉的步子轉身離開。

羅慕歌回頭望了一眼廚房的方向,她放下扇子起身走進廚房。季夏迅速轉身,站在大鍋前往裡面灑下紅棗。季夏回過頭,假裝什麼都不知道地問:「羅姑娘,我怎麼聽見剛剛說話聲,剛剛誰來啦?是不是一個嬤嬤?」

「沒有人來過。」

「哦。」 季夏轉過頭。

羅慕歌將手隨意搭在季夏的腰上,一枚細小的銀針一下子刺入。

季夏悶哼了一聲,明亮的眼中浮現茫然。

羅慕歌收了針,輕輕拍了拍季夏的肩。

季夏迷迷糊糊地轉過頭望向羅慕歌,驚訝地問:「羅姑娘,你怎麼過來了?是要用廚房嗎?瞧我,炒菜的聲音太大了,你走到我身後都不知道。」

羅慕歌淺淺笑著,道:「是,過來拿鍋煎藥的。」

「熬藥的石鍋都在這裡,您看看用哪個?我可能幫上什麼?」

羅慕歌含笑頷首,隨意取了一個。

季夏繼續炒菜,不經意間望向擺放熬藥石鍋的角落發現怎麼少了一個鍋?她詫異地走到門口,看見羅慕歌面前擺了兩個石鍋。

「咦,她剛剛拿走了兩個嗎?」 季夏喃喃自語,「居然需要兩個……」

季夏沒怎麼放在心上,繼續炒菜。

羅慕歌端著熬好的湯藥回去時,姬無鏡小臂上已經刺滿了銀針。他闔著眼,臉色除了有些蒼白,沒什麼表情。可羅慕歌知道姬無鏡此時體內會有多麼痛。

羅慕歌將熬好的湯藥倒進盛滿清水的木盆中,一股異香立刻彌漫開。

紀敬意看一眼桌上燃著的香,開始一根根取下姬無鏡小臂上的銀針。每一根銀針取下,便會帶出一絲黑色的血跡。

姬無鏡小臂上的銀針取下半數時,他睜開眼,望向裡屋的方向。

顧見驪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裡屋走出來。

「又怎麼了?」 姬無鏡隨口問。

顧見驪搖搖頭,慢吞吞地挪到姬無鏡身邊坐下,目不轉睛地望著紀敬意繼續取下姬無鏡小臂上的銀針。

羅慕歌將在藥液中浸泡的帕子取出,稍微擰了擰,去擦姬無鏡的小臂。

「我來吧。」 顧見驪伸出手來。

羅慕歌猶豫了一下,才將手中的帕子遞給顧見驪,說:「要稍微用力些,讓藥汁浸入。」

顧見驪點點頭,仔細給姬無鏡擦著。

姬無鏡瞧著她低眉的側臉,忽然湊到她耳邊,壓低了聲音,問:「沒有叔叔抱著睡不著?」

顧見驪手中的動作一頓,桌子下的腳使勁兒踩了姬無鏡一腳。

姬無鏡大笑。

顧見驪擰著眉頭,在心裡罵了一句:沒正經!

「這樣可以了嗎?」 顧見驪問。

紀敬意還沒來得及開口,姬無鏡搶先道:「不可以,手也要擦,擦仔細了。」

「哦。」 顧見驪應了一聲,拉過姬無鏡的手,慢條斯理地給他擦著,每一根手指頭都擦得仔細,連指縫都不落下。

姬無鏡饒有趣味地欣賞著顧見驪專注的樣子。

紀敬意拿來小刀割破姬無鏡的手,姬無鏡將手放進碗中月白色的藥液裡。不多時,子蠱遊出。

紀敬意道:「接下來每隔七日都要下針一回。七次之後大概可植入母蠱。」

紀敬意又叮囑一回:「門主,您可千萬別再隨意動用內力。」

姬無鏡隨意應了一聲。

紀敬意歎氣。其實他根本不信門主能聽從醫囑。若姬無鏡真的好好調養,何至於至今不能植入母蠱?

雖說母蠱不是解藥,可畢竟能有續命之效。

紀敬意和羅慕歌告辭離去,姬無鏡懶散看向坐在身側發呆的顧見驪,問:「不困了?」

「暫時不想睡了。」

「那走,練習走路去。」 姬無鏡起身,不由分說抱起顧見驪往裡屋走去。

懸空的瞬間,顧見驪慌忙拿起一旁的拐杖,緊緊攥著。

姬無鏡將顧見驪放在裡屋門口,奪了她手中的拐,他朝著床榻的方向退後,一邊退一邊說:「走過來拿你的拐。」

顧見驪試探著邁出左腳,腳心剛剛貼在地面,疼得她迅速收回了腿。

「顧見驪。」

「還、還沒長好,再等等……」 顧見驪心虛地低聲喊了句——「叔叔……」

姬無鏡舔唇。

一個不肯邁步,一個不肯退步,僵持著。

姬無鏡忽然朝顧見驪走過去。

看著姬無鏡冷著臉一步步走過來,顧見驪心裡惴惴,莫名有一種十分不好的預感。

顧見驪警惕地望著立在她面前的姬無鏡。

姬無鏡輕輕挑起眼尾,勾出一抹不算善意的笑。他強硬地去脫顧見驪的衣服,動作極快。等顧見驪反應過來時,已然幾乎被剝了個乾淨,身上只剩下一條粉嫩嫩的褻褲和鞋襪。

她抱著胸口,氣惱地瞪著向後退的姬無鏡,質問:「你做什麼!」

姬無鏡晃了晃手裡的胸衣,笑著後退:「過來拿啊。」

第 82 章

「師兄, 我忘了給你一種藥。」 羅慕歌去而又回,立在外間大聲說。

顧見驪急忙小聲對姬無鏡說:「你還不快出去拿呀!」

姬無鏡隨手將手中顧見驪的衣服扔到床榻上,朝外走去,經過顧見驪身側的時候, 顧見驪輕輕 「哼」 了一聲, 側轉過身去。

「衣服就在床上, 自己去拿。」 姬無鏡摸了摸她的頭, 推門出去。

「什麼藥?」 姬無鏡掃了羅慕歌一眼。

羅慕歌從肩上的藥匣中取出一個紅色的小瓷瓶遞給姬無鏡。

姬無鏡隨手扯開小瓷瓶上的塞子, 聞了聞, 開口說道:「這什麼東西?不是我的藥。」

「是給嫂子的藥。」

姬無鏡多看了羅慕歌一眼。

「避子丹,每日晨起一粒,連續服用一個月,可保一年無孕。興許用得上。」 羅慕歌頓了頓,「師父還在外面等著我, 我先走了。」

姬無鏡感興趣地瞧著手裡的小瓷瓶,既沒送她,也沒抬頭。

他將小瓷瓶收起來,回到裡屋, 目光隨意一掃, 見顧見驪單腿朝床榻蹦過去。姬無鏡進來時, 顧見驪剛剛蹦到床邊。聽見姬無鏡進來, 顧見驪急忙彎下腰去拿衣服。她的衣服被姬無鏡隨手一扔, 仍在了床裡側。顧見驪不得不側坐在床沿,慌忙轉身伏在床褥上, 伸手去勾。

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拿到了自己的小衣,纖細的腰身卻被姬無鏡握住。

「鬆開!」 顧見驪慌慌張張去扯被子想要遮身。

姬無鏡在顧見驪柔軟的腰側捏了一把,手掌滑過她的腰,握在她的前腹,將她從床上撈起來。

「聽話,我的小驪驪。」 姬無鏡輕輕親了一下她的頭頂,把顧見驪抱了起來,放在門口的地方,並且不忘將顧見驪慌亂間抓起的抹胸從她手裡奪走。

他緩步後退,翹著二郎腿坐在床沿,認真地說:「走過來。什麼時候走過來,什麼時候有衣服穿。如果你一直不走,那就永遠沒衣服穿。」

「你!」 顧見驪生氣了,她扭頭望向門口的方向大聲喊:「季夏!季夏!」

姬無鏡輕笑了一聲。

顧見驪根本沒看見姬無鏡的動作,門旁笨重的雙開門矮櫃忽然挪動到門口,牢牢頂住了房門。

姬無鏡慢悠悠地說:「叫人是沒用的。因為,我說了算。」

顧見驪扭過頭來,憤恨地瞪著姬無鏡。

姬無鏡含笑望著她,與她對視。他的狐狸眼裡盈著笑,亦寫滿堅決。

僵持了半晌,顧見驪憤憤道:「紀大夫都說了你不能用內力!」

姬無鏡微怔,眼裡的笑慢慢散了。他默了默,放緩了語氣:「拆下板子已經一個多月了,你再不練習走路,以後真的要成跛子。你該不會真的想永遠做隻蹦蹦跳跳的小兔子吧?」

顧見驪抿著唇,也不吭聲。

姬無鏡起身,走到顧見驪面前,在她身三四兩步的位置停下來,他張開雙臂,道:「叔叔就在這兒,你摔不了。」

顧見驪低著頭,委屈地抱著胸口,臉頰早就紅透了,又羞又窘又氣。她許久不吭聲,一動不動。

姬無鏡又往前邁出一步,道:「來。」

顧見驪慢吞吞地抬起頭來,又是生氣又是埋怨地看向姬無鏡,目光掃過姬無鏡張開的雙臂,她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

姬無鏡歎氣,手掌搭在她的腰上,手指捏了捏她褻褲的邊兒。他彎下腰,湊到顧見驪的耳邊,低聲說:「再不聽話,叔叔可連你身上的褻褲也一併扒了,像小冊子裡那樣舔了哦。」

顧見驪狠狠地打開姬無鏡的手,生氣喊:「你是人,不是狗!」

姬無鏡低沉地笑著。他直起身向後退一步,用上哄小孩的語氣:「乖啦,聽話。」

顧見驪頹然地歎了口氣,試探地邁出左腳,腳尖先著地,再慢慢將整隻腳踩在地面。全身的重量全部由後面的右腿撐著。她一點一點嘗試著將身上的重量挪到左腿。每前傾一點,腿上的疼痛就多一點。

委屈。

顧見驪吸了吸鼻子,紅了眼睛。

「我疼……」 顧見驪軟糯哽咽。

「聽不見。」 姬無鏡板起臉來,目光卻忍不住碾過顧見驪香軟身子上的每一寸。

顧見驪再吸了吸鼻子,她抬起眼睛望向姬無鏡,淚珠兒盈在眼眶裡,將落不落我見猶憐。

「真的疼,好疼好疼的。」 顧見驪朝姬無鏡伸手,去抓他的衣袖,慢吞吞地攥在手心。

「顧見驪,不許撒嬌。」 姬無鏡冷著臉,臉上的表情甚至有點凶。

那顆掛在眼眶的淚珠兒終於滾落下來。顧見驪膝蓋一彎,身子前傾,朝姬無鏡撲過去。

姬無鏡猶豫了一瞬,到底沒躲開,任由顧見驪撲進他懷裡。

顧見驪緊緊抱住姬無鏡的腰,將臉貼在他胸口,軟聲軟語裡帶著可憐兮兮的哽咽:「明天,明天再走。求你了,叔叔……」

姬無鏡不發一言地立在好一會兒,無奈地以手扶額,揉了揉眉心。

「顧見驪……」

顧見驪勾住姬無鏡的脖子,去親親他的嘴,堵他的話。

姬無鏡避開:「顧見……」

顧見驪湊過去,又親了一下。

「顧見驪!」

姬無鏡站直身子,顧見驪仰著頭也親不到了。

姬無鏡屈起食指,去彈她的額頭,口氣陰森:「你這是在逼叔叔欺負你。」

顧見驪委屈地搖頭,小聲說:「我在求叔叔寬限一天……」

姬無鏡移開視線,實在不想看她這個樣子,問:「明天真的會練習走路?」

「嗯嗯!」 顧見驪點頭點得如小雞啄米。

顧見驪聽見姬無鏡又歎了口氣。

姬無鏡彎下腰來,將顧見驪打橫抱起,往床榻走去。

顧見驪一手在姬無鏡身後攥著他背上的衣服,一手遮著胸口,仍舊覺得尷尬得很。她皺著眉,乾脆伸手去捂姬無鏡的眼睛。

姬無鏡笑:「你捂住叔叔的眼睛,叔叔看不見怎麼走路。」

「你能看見!」 顧見驪執拗地反駁。

她想了想,又小聲嘟囔:「反正我看得見,你一直往前走就對了。嗯,還有三步。到了到了,你放我下來。」

姬無鏡剛將顧見驪放到床上,顧見驪立刻爬到床裡側,用被子圍在身上,撿起衣服來穿。

剛剛穿上粉色的胸衣,她就抬起頭來,衝姬無鏡 「哼」 了一聲。

卻又在姬無鏡靠過去時,立刻急呼:「叔叔,我錯了!」

姬無鏡捏了捏她的臉,笑:「小孩子。」

姬無鏡前腳出了屋,穿好衣服的顧見驪急忙喊來季夏,將她攙扶著去了後院,找兩個孩子當庇護。想他姬無鏡總不會在兩個孩子面前胡來!

姬星瀾坐在床邊,對著林嬤嬤手裡的湯藥哼哼唧唧。

「瀾姐兒,不能嫌苦哦。把藥喝了才能身子大好。要不然呦,頭疼眼睛疼嗓子疼,晚上也睡不好呦!」

昨天晚上姬星瀾睡時踹了被子,又一次著涼了。距離上次染風寒不過一個月,這次算復發,林嬤嬤更不敢馬虎大意了。

「苦!」 姬星瀾皺巴巴著花兒一樣的小臉蛋。

顧見驪進來:「瀾瀾又不好好喝藥了是不是?」

見了顧見驪,姬星瀾縮了縮脖子,略有些心虛。

「夫人,您過來了,快說說瀾姐兒。她聽您的話!」 林嬤嬤笑著說。

「給我吧。」 顧見驪從林嬤嬤手中拿過湯藥,用勺子嘗了一下溫度,溫度剛好。可只是舔了那一小點兒,就把顧見驪苦得不行。

她也是怕苦的。

可又不能當著小孩子的面嚷苦,她面不改色地微笑著,勸:「咱們瀾瀾最乖了,才不會不喝藥的。」

「好苦……」 姬星瀾委屈抱怨。

「瀾瀾喝了藥,我讓季夏去給你買十錦閣新推出的糖果吃。」 顧見驪揉了揉姬星瀾的頭,「聽話哦。」

顧見驪忽然一怔,想起姬無鏡也曾與她這般說。

「好哦,瀾瀾乖乖,瀾瀾聽話!」 姬星瀾捧起藥碗,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光。她苦得紅了眼睛,眼淚吧嗒吧嗒地掉。

顧見驪拿了糖果給她,又把她抱在懷裡哄了好一會兒,姬星瀾才慢慢不哭,咧著嘴笑了。

望著姬星瀾的笑臉,顧見驪忽然就不生姬無鏡的氣了,她知道姬無鏡也是為她好。但是一想到姬無鏡粗暴地剝她的衣服,顧見驪又擰了眉,還是有點氣。

晚上,顧見驪喝了調氣血的湯藥後歇下。她儘量不去招惹姬無鏡,小心翼翼地挪著身子面朝裡側睡著。她靜靜等了會兒,沒聽見姬無鏡提起明天練習走路的事情,她稍稍放下心,合著眼睛睡去。

她知道她早晚要開始練習走路的,只不過…… 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說……

顧見驪迷迷糊糊睡著了。

第二天一早,顧見驪覺得有人在碰她,腰上很癢。她睡眼朦朧地睜開眼,看見站在床下的姬無鏡彎下腰在解她的腰帶。

顧見驪一下子清醒,猛地坐起來。

她發現身上的寢衣和肚兜都已經不見了,一陣錯愕,再回過神時,寢褲亦被姬無鏡扒了下來。

「叔叔……」 顧見驪去扯一旁的被子裹在身上,抵觸地瞪著姬無鏡。

姬無鏡去扯她身上的被子。顧見驪死死抓著不放。

僵持不下時,姬無鏡彎腰假意去扯她的褻褲。顧見驪一驚,迅速收手,被子便被姬無鏡搶了去。

姬無鏡攔腰將她抱起來,放在門口的地方。他連看都不看顧見驪一眼,轉身折回床榻,收拾了床榻上的衣服和被褥,旋身而起,放置在房梁上。他坐在梁上,笑:「從今日起,每天清晨認真走一百步,否則不僅沒有衣服穿,連飯都沒得吃。」

第 83 章

顧見驪慢慢蹲下來, 抱著膝。因為左腿沒有用力,身子微微向□□著。她一動不動,也不吭聲。

姬無鏡坐在梁上看她,只是奶白的一小團。

許久之後, 姬無鏡先開口:「顧見驪。」

顧見驪仍舊不吭聲, 沒有絲毫反應。

姬無鏡一躍而下, 走到她面前蹲下來。他抬起她的臉, 才發現她無聲哭了很久, 晨起微紅的臉頰上早就被淚水染濕。

姬無鏡抓住顧見驪的手腕, 道:「起來。」

顧見驪跌坐在地,哭著掙脫了手,反手胡亂在姬無鏡身上又打又推。她哭:「你放開我,我要回家!爹爹……」

「顧見驪!」

顧見驪抬腳去踢姬無鏡,哭著喊:「我不要再留在你身邊了!憑什麼不管什麼事兒都要聽你的?打著為我好的幌子行侮辱之事!」

侮辱——姬無鏡無聲將這兩個字在舌尖念了一遍。

「稽昭你欺負人!我是你養的貓兒還是狗啊, 你要這樣一直戲弄我?你要不要弄個籠子把我圈起來,或者用繩子把我綁起來?好哦,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了。不要讓我找到機會逃開!」

顧見驪奮力推開姬無鏡,吃力站起來, 賭氣往前走。左腳落地撐起全身的重量, 鑽心的疼痛折磨得她身子顫慄。她絕望地磕磕絆絆地再邁一步, 姬無鏡起身, 在她身後抱住了她。他聲音很沉:「不要走了。」

「放開!我不要再求你, 不要再服軟了。誰讓你隨便扒我衣服的,趁我睡著了下手更混帳!混帳!混帳!我討厭死你了!」

顧見驪掙扎, 卻絲毫掙脫不開姬無鏡抱住她的臂彎。她便狠狠去打他抱在她身前的手臂,他的胳膊很硬,沒把他打疼,反倒紅了她嬌嫩的手心。於是她哭著去擰他、掐他,又費力彎下腰,狠狠去咬。

姬無鏡一動不動,由著她。

咬得狠了,嘴裡有了血腥味兒,顧見驪鬆了口,瞧著留在姬無鏡胳膊上的牙印,眼淚簌簌落下。

「我把衣服給你,但是你要好好練習走路,好不好?」 姬無鏡沉聲問。

顧見驪吸了吸鼻子,哭著叫:「我不要信你了!」

「那以後睡前你用繩子把我的手綁起來。」 姬無鏡道。

「騙人!繩子根本捆不住你!」

姬無鏡沉默良久。是,的確捆不住。

「那怎麼辦呢?顧見驪。」 姬無鏡把顧見驪的身子轉過來,抬起她的臉。

他扯了扯嘴角,笑:「要不要把我的手砍下來?」

顧見驪懷疑地抬眼看他,堤防又審視。

「算了,」 姬無鏡神情懨懨,「不走就不走吧,跛子也沒什麼。太完美的人身上有了缺點也挺好。真實些。」

顧見驪瞧著他的表情,心中惴惴。她哭著說:「我不要,不要當跛子……」

姬無鏡望著她的眼睛,用殘存的耐心說:「那到底走不走?等一點不疼的時候再走路就遲了。」

顧見驪擰著眉去推他:「你還我衣服!」

姬無鏡的手掌搭在顧見驪的後腰,讓靠在他懷裡的顧見驪站直。他取來顧見驪的衣服丟給她,顧見驪生氣地瞪了他一眼,側過身穿衣服。上身的胸衣和雪色寢衣穿好了,她拿起寢褲來,攏好左褲腿,小心翼翼地套上去,輪到套右腿時,她環顧四周,四周空空沒有她可以倚靠的地方。

她才不要扶著身前的姬無鏡,賭氣地坐在地上,將褲子穿好。終於費力將衣服穿好,那般屈辱尷尬的感覺才消去,心裡稍安。她沒有急著起來,輕輕揉捏著左小腿。剛剛賭氣走了兩步,疼得厲害。

雖不哭了,眼裡殘留的濕意還在。她吸了吸鼻子,淚珠兒又委屈地滾落下來。

「走不走?」 姬無鏡再問。他也詫異自己今日的耐心這般好。

顧見驪抿著唇好半天,才小聲說:「走。」

姬無鏡朝她伸出手,說:「起來,我扶著你走。」

顧見驪仰起臉來瞧他,猶豫了好半天,才半信半疑地把手遞給他,由他拉起來。她抬頭望著床榻的方向,明明沒有那麼遠,卻覺得遙不可及。她忍著痛試探著邁出左腳,一步又一步。左腳落地第三次時,疼得不能繼續走。她停在那裡,低頭瞧自己的腿,忍著不哭出來,眼睛卻紅得厲害。

「顧見驪,拿出你罵我掐我咬我的架勢啊。」 姬無鏡慢悠悠地說。

顧見驪輕哼了一聲,不理他,也不抬頭看他。

姬無鏡繼續挖苦:「看,走兩三步就停下不肯走。小廢物。」

顧見驪抬眼瞪他:「我自己慢慢來,也比被你折磨著強!」

姬無鏡意味深長地說:「你也在折磨我啊。」

「胡說。」 顧見驪反駁。

姬無鏡笑笑,沒再說什麼。

顧見驪再一次邁出步子,嘗試著往前走。她就這樣走走停停,用了好些時候才走到床榻。她扶著床榻坐下時,一身香汗。她的身子軟下來,無力地伏在床上,一動也不想動了。

「顧見驪。」

顧見驪回頭去看他。

姬無鏡懶散斜立在床側,靠著身後鴨卵青的厚重幔帳。他狀若隨意地輕飄飄道:「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顧敬元那老東西……」

他的話忽然停了。

顧見驪等了好一會兒,才問:「然後呢?」

「我什麼也沒說。」 姬無鏡冷著臉,大步走出去喊來季夏給顧見驪燒熱水洗澡。

他再進來時,亦沒看顧見驪,面無表情地上了床榻睡覺。

顧見驪坐在床邊望著姬無鏡,一直想著他那句沒有說完的話。

——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顧敬元那老東西,就回去唄。

——你想回你自己的家找顧敬元那老東西,我敲了你的腿。

到底是哪一種呢?

顧見驪悄悄握住姬無鏡的手腕,迅速抬眼去看姬無鏡,見他仍舊闔著眼,她才拉開他的袖子。他的小臂上留下她扭掐和咬的痕跡,紅淤一片。

姬無鏡抽 – 回手,放下袖子。他撩起眼皮閒閒瞥了顧見驪一眼,語氣不善:「離我遠點。」

顧見驪抿起唇。

姬無鏡重新合上眼睛,也不再去看顧見驪。他聽見顧見驪起身,眯著眼睛去看。顧見驪朝西間走去,她靠著牆,每走個兩三步,就停下來,雙手扶住牆壁歇一會兒再繼續。

姬無鏡默默看著她,看她一直走到西間門口,他終於出聲問:「你幹嘛去?」

顧見驪聲音悶悶地:「是你讓我離你遠點。」

「嗤。這時候倒聽話了。」

顧見驪不吭聲,推開西間的門,小心走進去。她低頭,不經意看見被砍掉門檻的地方,微怔了一瞬。她搭在牆壁上的手微微緊攥了一下,又鬆開,繼續吃力地往裡走去。她在小杌子上坐下,等著季夏燒了水送進來。

季夏提著熱水進來,一桶一桶加進浴桶裡。她仔細瞧著顧見驪的表情,壓低了聲音謹慎地問:「奴婢聽見您好像哭了。沒什麼事兒吧?是不是五爺……」

「是我做噩夢了。」 顧見驪打斷她的話,「出去的時候輕一點,別吵著五爺。他恐怕剛睡著。」

「知道了。」 季夏應下,「水兌好了。您試試溫度?」

顧見驪試過水溫,在季夏的攙扶下邁進浴桶。她沒讓季夏留在這裡伺候,獨自舒服地泡在熱水裡。她哭得眼睛又腫又疼,她雙手捧起一捧熱水潑在臉上,發燙的熱水緩解了她眼睛的疼。

一大清早就被姬無鏡弄醒,又累了一早上。顧見驪又累又困,她微微側著頭,靠著浴桶,在氤氳的熱氣中逐漸睡著了。

懶散躺在床上的姬無鏡掌中把玩著羅慕歌給他的避子丹。他坐了起來,將瓶中的鮮紅的藥丸倒進掌中。

是藥三分毒,且顧見驪本來就年紀小,且癸水不穩血氣不順。

拜體內兩種毒所賜,若顧見驪這個時候有孕,他體內的毒會傳給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在腹中未成形時就會化掉,僥倖用藥物續命生下來亦會夭折。

甚至,顧見驪也會有那麼十之一二的可能染上他體內的毒。

姬無鏡扯起嘴角,神色莫名地笑了。

何必那麼麻煩,不碰她不就行了。何況那個傻孩子根本不懂什麼是圓房,竟以為他們已做成了夫妻。

姬無鏡合攏手掌,微微用力,再張開手掌,掌中的藥丸化成了灰。

他起身走進西間,見顧見驪睡著,悄聲走到她身前,手掌探入水中,試了試溫度。水有些涼了,他提起水壺,添了些熱水。水聲沒有吵醒顧見驪,她仍舊酣睡著。

姬無鏡懶懶靠坐著一旁的矮桌,凝視著顧見驪。縈繞的霧氣朦朧了她的眉眼,她凝脂如玉的臉頰盈著一層水潤,吹彈可破。烏黑的長髮垂在桶外,如緞帶似地墜著。興許九霄之上的仙子也不過如此。

姬無鏡挑起一綹兒顧見驪的長髮,漫不經心地緩緩纏在手掌上。滑軟的觸覺貼著他的掌心,服帖又細膩。

酣睡中的顧見驪微微蹙眉。

姬無鏡忽地鬆了手,她烏鴉鴉的長髮從他掌心溜走,緩緩落下,發尾慢悠悠地輕晃。

顧見驪迷茫地睜開眼,望著姬無鏡將要往外走的背影,迷糊地喊他:「五爺?」

「怎麼?」 姬無鏡回頭。

顧見驪緩慢地眨了下眼睛。許是在熱水裡泡了太久,她覺得臉上脹得難受。她雙手捂住臉,輕輕搓了搓,悶聲說:「我好像說了些過分的話。能收回來嗎?」

姬無鏡嗤笑:「當然不能。我這麼記仇。」

顧見驪困惑地望著姬無鏡好一會兒,問:「你是不是不知道怎麼去對一個人好,不知道關心別人的方式呀?」

第 84 章

姬無鏡瞳仁猛地一縮, 倉皇一閃而過。他迅速收起所有的狼狽,以陰翳偽裝。

顧見驪彎起眼睛來,笑著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好的,對我一直都很好, 用你的方式關心和照顧我。雖然有時候你故意凶我, 可是都不會真的害我。你也很關心星瀾和星漏。你對他們視而不見, 是希望他們從小習慣沒有你的庇護, 沒有你的存在。這樣當你走了, 他們不會難過, 也不會突然沒了仰仗……」

「你覺得對你好,其實是叔叔心情好。至於關心?嗤。那是什麼東西?」 姬無鏡折回來,雙手搭在桶沿,俯下身來,逼近。

他臉上的表情是冷的, 狐狸眼裡亦是冷的,沒有溫度,甚至帶著一絲嘲弄。他不需要別人的關心,亦不想關心別人, 活著也就那麼一回事, 沒什麼人和事能放在他心上。倘若曾經有過, 也死了。

顧見驪茫然了, 她弄不明白姬無鏡的態度為什麼會忽然之間冷下來。分明剛剛她與他鬧時, 他也是沉默容忍,不曾真的動怒的。

姬無鏡的手掌慢悠悠地撫過顧見驪的臉, 凝視著她。姬無鏡由衷覺得掌中的女人太過美好,這樣美好的存在反倒襯出了他的陰暗醜陋。他的手掌下滑,逐漸掐住顧見驪的脖子。

這世上真的有這般美好的東西?美好得想要毀滅。

顧見驪忽覺駭然。她已經許久沒在姬無鏡身上感覺到這種陰森壓抑的氣場,好像一切回到初見,他陰陽不定,她懼他不已。

怎麼會這樣?

因為今天她打了他罵了他?還是…… 還是因為她剛剛說的話揭穿了他?這是多古怪的人,竟然會因為這個突然動怒。

「五爺?」 顧見驪試探著雙手握住姬無鏡的手腕。

她的手是濕的,濕漉漉地搭在姬無鏡的手腕上。勾得姬無鏡垂目,去看她被水染濕的手,去看水下她模糊不清的身體。

顧見驪哭著鬧著的話在他耳邊迴旋——「我是你養的貓兒還是狗啊,你要這樣一直戲弄我?你要不要弄個籠子把我圈起來,或者用繩子把我綁起來?」

是啊,真是好主意。她斷了腿的這兩個月的確乖得很,哪裡也不會亂跑。他醒來時她會乖乖躺在他身側,再也不會突然不見了蹤影。不會像以前那樣不是吵著回娘家就是入了宮,還把自己的腿摔斷了。一點都不聽話。

姬無鏡陰暗地想如果顧見驪也染了毒,和他一起死去,無際黑暗的鬼界倒也不寂寞。

「顧見驪——」 姬無鏡聲音沙啞,「你說你會陪我到死,是因為你知道我活不久。倘若我活得久,你就不會願意一輩子困在我這裡。」

顧見驪愣住了。

沒錯,當初父親帶她回家,她思慮許久,念著姬無鏡對她的幫助,懷著一顆報恩的心,願意在姬無鏡餘下短暫的生命裡陪著他。也是因為她知道他命不由已,她對他多了些包容,陪著他,哄著他。不氣不惱,凡事不多計較。

可若有一天姬無鏡解了毒呢?若她原本以為的幾年,變成十幾年亦或是幾十年呢?那麼她又是否真的願意一輩子留在廣平伯府,歸不得家?

歸不得家這個想法剛剛冒出來,父親、姐姐、陶氏和小川的臉浮現眼前。顧見驪忽然懼得很。

顧見驪從來沒有想過這個。

她遲疑了。

她微微的遲疑,讓姬無鏡藏在眼底的最後一絲溫度也淡了。

姬無鏡將她拽起來,伴著水聲。浴桶裡的水濺出來,染濕姬無鏡身上鬆鬆垮垮的雪衣。

顧見驪鬆了握住姬無鏡手腕的手,撐在浴桶的邊緣,心裡慌亂。

姬無鏡掐著她脖子的手轉而捏住她的後頸,將她迫到面前,撕咬一般去吻她。

顧見驪嚇壞了,胡亂去推他,換來得卻是姬無鏡跨入浴桶,更為固執地禁錮。

為什麼要對她好?她哪裡值得他對她好?她的歡喜與眼淚又有什麼關係。落入了他的掌中,就是他的東西,逃不掉,除非被他毀掉。

毀了她,讓她和自己一樣衰敗下去——這樣的聲音在姬無鏡心底陰暗地叫囂。

這世上有一種人將自己層層偽裝,刀槍不入,唯一懼怕地就是被人撕下偽裝。被別人看透會讓他極其沒有安全感。就像上了戰場的將士被撕下了盔甲,任為魚肉。

而讓他更沒有安全感的,是他驚覺自己太過在意她。

不能割捨,那就毀滅。

毀了她,讓她和自己一樣衰敗下去——這道聲音越發粗重。連帶著,姬無鏡的喘息也粗重起來。

他一手禁錮著顧見驪,另一隻手撫過她的身體。柔膩濕軟的肌膚入掌,掌心便也跟著酥麻起來。那肖想許久的溫柔盡在掌中,他竟可笑得縱了她那麼久。

顧見驪從未被姬無鏡這般對待過,她怕了,哽咽地哭。口中氤著血腥味兒,顧見驪吐字不清地喊著 「放開」,還有些別的求饒的話。而所有的哭聲又盡數被姬無鏡吞入腹中。

隨著顧見驪的掙扎,水花四濺,弄濕了姬無鏡身上的寬鬆雪衣。水珠兒濺到他的臉上,隨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頰慢慢滾落,又滑進他的衣襟。他微眯的狐狸眼沒有溫度,只有想要摧毀美好的戾氣。

顧見驪趁著姬無鏡解束帶時慌張轉身,想要逃出禁錮著她的浴桶。然而她剛剛轉身,胳膊就被姬無鏡握住,將她向後拉去,三千墨發貼在姬無鏡的胸膛,沾了水,濕漉漉的。

姬無鏡湊近她的耳朵,口氣陰森:「顧見驪,我是太縱著你了?竟讓你膽敢憐憫我。」

「你不要這樣對我!」 顧見驪語氣堅決。

她聽見姬無鏡在她耳畔輕笑。

他握住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將她腰臀拉近,緊密相貼。

炙熱與堅硬的觸覺讓顧見驪一瞬間慌亂起來。與慌亂相伴的,還有茫然無措。顧見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借著水的濕滑,她轉過身去,正對著姬無鏡,望著他的眼睛。

姬無鏡身上已經濕透了,上身雪色寢衣解開了系帶,鬆鬆垮垮又濕漉漉地掛在身上,露出同樣濕漉漉的胸膛。他面無表情,眼底卻滲著絲絲縷縷陰暗的紅。

顧見驪望著他的眼睛,認真問:「你、你想做什麼?打我嗎?」

姬無鏡凝視著顧見驪的眼睛,回她對視。他古怪地扯起嘴角,表情莫名。他怎麼忘了,這個孩子連他想對她做什麼都不知道。

姬無鏡忽然就笑了。

顧見驪可沒有因為他的笑而放鬆,反而覺得他笑得陰森鬼翳。她悄悄地,向後退一點。

姬無鏡搭在她纖腰的手逐漸下移。

「你不要這樣……」 顧見驪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可是本能地慌亂窘迫起來。

姬無鏡的手指沿著縫隙下移,指腹沿著入口撚了一圈。

唔,小得很。

奇異的感覺竄上來,一下子在顧見驪頭頂炸開,陌生的羞窘讓她瞬間紅透了臉:「你、你不要這樣…… 我不喜歡……」

她胡亂說著,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眼淚也莫名其妙跟著落下來。

姬無鏡懨懨皺眉,不想再看見顧見驪這雙什麼都不懂的眼睛。他推著她,讓她轉過身去,不看她的眼睛。她柔軟的長髮披在背上,發尾軟軟浮在水面。

姬無鏡拉過顧見驪的手,掰著她的手在她身後握住他。

顧見驪身子僵了僵,這次倒是知道姬無鏡要做什麼。短暫的猶豫之後,她沒有掙脫。

姬無鏡垂眸,望著她浮在水面上的緞發,挑起一把,放在她的手心,再讓她的手心包裹而動。

當姬無鏡鬆開顧見驪的時候,顧見驪的手心臟了,連頭髮也髒了,粘膩在一起。她跌坐在水中,望著自己的頭髮,委屈得直哭:「姬昭,你……」

她濕著眼睛抬眼去望姬無鏡,卻見姬無鏡臉色蒼白如紙。

姬無鏡一口血吐出來,染紅了早已涼透的水。

「你怎麼了!」 顧見驪驚慌地想要去扶他。

姬無鏡卻嫌惡地再一次說:「離我遠點!」

從這一日起,姬無鏡的身體忽然壞了起來,紀敬意帶著羅慕歌每隔一日就會過來一趟,可姬無鏡的身體毫無起色。他開始斷斷續續地咳血,不能久行,變得嗜睡,神情懨懨。一如顧見驪嫁過來他剛蘇醒的日子。

他也不怎麼理顧見驪。

再過兩個月,到了六月初,姬無鏡的身體不僅沒好,反而更差。

顧見驪坐在床側,望著睡著的姬無鏡,喃喃自語:「是我把你氣到了?可是我好像也沒做錯什麼……」

顧見驪想了兩個月,也想不明白那一日姬無鏡忽然的暴戾。

姬星瀾抓著風箏小跑著進來,顧見驪豎起食指暗示她噤聲。姬星瀾懂事地點頭。顧見驪給姬無鏡掖了掖被角,悄聲走出去。她如今已經可以走路了,只是走太久還是會疼。

她答應了姬星瀾今日帶她放風箏。

顧見驪帶著姬星瀾到廣平伯府後山上放風箏,姬星漏也默不作聲地跟了去。

「爹爹什麼時候能好?」 姬星瀾奶聲奶氣地問。

顧見驪搖著手中的細線,望著空中飄著的蝴蝶風箏發怔,她溫聲細語:「你爹爹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一陣風忽然吹來,空中的蝴蝶風箏搖搖晃晃。顧見驪急忙將細繩往回扯,那細線卻斷了。

「我的風箏!」 姬星瀾急得跳了跳。

「不急。」 顧見驪揉了揉姬星瀾的頭,「我們去山下撿回來就是。」

顧見驪不敢走太急,帶著兩個孩子沿著小徑緩步下去,剛好看見姬玄恪彎腰拾起蝴蝶風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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