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174章

發佈時間: 2025-09-21 16: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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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4章

姬星瀾把臉埋進季夏的懷裡, 嗒嗒滾落的眼淚浸濕了季夏的棉衣。

「媽媽, 媽媽……」姬星瀾小聲地哭,嗚咽悲鳴。

季夏紅著眼睛,想哄, 卻也不知道怎麼哄,只能用力抱緊了姬星瀾, 反反復複地輕輕拍她的後腦,撫過她的後背,偶爾輕哄一聲「不哭」或「不怕」。

「媽媽。媽媽……」姬星瀾知道不能大聲哭鬧,會引來追兵。可是她好難過好難過。在顧見驪嫁到姬府前,姬無鏡多數時候都在臥床病著。姬星瀾身邊只有哥哥、林嬤嬤,還有總對她笑的栗子。

她是被林嬤嬤一手帶大的。

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和林嬤嬤分開。

季夏沒讓她看, 捂著她的眼睛抱著她往前跑。

可是姬星瀾看見了,看見了那些穿著硬邦邦甲胄的御林軍, 還聽見了林嬤嬤摔倒的聲音。林嬤嬤怎麼還沒追來?她怎麼還不來?

「瀾瀾想要媽媽抱……」姬星瀾委屈地哭。

季夏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滾落下來,她胡亂擦去眼淚, 勉強壓下哭腔, 哄著姬星瀾:「瀾瀾不哭, 長生去尋林嬤嬤了, 他那麼厲害一定能把你媽媽帶回來。那些壞人說不定很快就會追來, 咱們不要發出聲音來好不好?咱們也就悄悄在等在這裡, 等著長生把你媽媽救回來。」

姬星瀾懂事地使勁兒點頭,緊緊摟著季夏的脖子。她抿著唇,把所有的哭聲都咽下去, 眼淚卻還是在悄悄地流。

她還是害怕呀。

季夏抬起頭,望著夜幕,心裡沉重。她對姬星瀾說長生會把林嬤嬤救回來是為了勸慰小姑娘,其實她心裡沒譜,不知道長生能不能把林嬤嬤救回來,甚至擔心長生也一去不回……

她又想起了顧見驪,想起顧見驪還帶著個昏迷中的姬無鏡,境況會不會比她這邊更糟糕?

季夏心如亂麻。

逃亡的時候,季夏一腳踩空跌進一個雪窟窿。長生發覺從外面看,這處雪窟窿倒是一個很好的藏身之所,所以就讓季夏抱著姬星瀾躲在這裡,而他回去找林嬤嬤。

等了又等,終於聽見了腳步聲。

季夏心裡先不敢歡喜,先警惕起來,擔心不是長生,而是追兵。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她心裡越來越緊張,整顆心高高懸起。

雪山的夜晚,一點丁聲音也異常清晰。

很快,姬星瀾也聽見了。她扭頭望向季夏,眼睛裡亮晶晶的,帶著濃濃的祈盼。

季夏把食指抵在姬星瀾的唇邊,對她搖搖頭。姬星瀾懂事地點頭,緊緊抿著唇,不敢發出絲毫聲音來,連呼吸也清淺。她緊緊抱著季夏的脖子,和季夏一樣安安靜靜地等待著。

當腳步聲越來越近時,姬星瀾的脊背挺直,眼睛裡漾出歡喜。她聽出來了,聽出來了林嬤嬤的腳步聲!

小時候她生病了、摔倒了,林嬤嬤朝她跑來時就是這個腳步聲!

她不會聽錯!

「瀾瀾!」林嬤嬤老淚縱橫。

姬星瀾揚起臉,看見林嬤嬤的瞬間,熱淚滾落,她朝著林嬤嬤伸出一雙小短胳膊要抱,奶聲奶氣地哭著喊:「媽媽……」

林嬤嬤把姬星瀾緊緊抱在懷裡,又哭又笑地哄:「瀾瀾不怕,不怕,媽媽在呢!」

「媽媽也不要怕!」

長生在一旁說:「都別哭了,眼下不是哭的時候,我們趕緊走。」

他又看向下方雪窟窿裡的季夏,催促:「你還坐在下面幹什麼?趕緊上來,我們得快點走!」

季夏一直望著姬星瀾,唇角掛著笑。聽了長生的話,她回過神來,淺笑著搖搖頭,說:「我不走了,你們護著瀾姐兒快些走。」

「你胡說什麼呢?」長生黑了臉,「我知道很累,可是不走只有死路一條。好季夏別鬧,再堅持堅持!」

季夏還是搖頭,無奈地說:「我走不了了。」

姬星瀾從林嬤嬤懷裡扭過身子,看向季夏,說:「走,咱們一起走!」

季夏衝她笑,語氣輕快:「瀾姐兒是季夏見過的孩子裡最懂事的了,以後也要好好聽話。」

長生覺察出季夏的不對勁,他立刻跳了下去,視線掃過季夏全身上下,最後落在她的腳踝上。季夏的手動作有些不自然地握在自己的腳踝處。

「你的腿……」長生臉色變了變。

「摔下來的時候碰到石頭,斷了。」

長生蹲下來,手掌碰了碰季夏的腳踝,季夏立刻疼得吸了口涼氣。

姬星瀾眨眨眼,驚愕地張著小嘴兒,一臉的不敢置信。季夏的腿摔壞了!可是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讓季夏抱著那麼久,還要讓季夏哄著她!姬星瀾眼圈一紅,剛剛止了的眼淚又一次嗒嗒地往下掉。

「我背你走!」長生立刻去拉季夏的胳膊。

「我不要你背,你不要再管我了!你一個人也顧不上三個人!」季夏拒絕。

「少廢話!」長生直接將季夏拉了起來,繞到她身前,略一彎腰,手臂環到身後,動作麻利地將季夏背了起來,走出雪窟窿,背著她往前走。

林嬤嬤急忙抱緊了姬星瀾跟上去。

季夏拍打著長生的肩膀,急切地說:「你背著我,只能是拖延時間。不要管我,你幫我把瀾姐兒護住了,也算是我能在夫人那裡有個交代了!」

「我就算不背著你,也走不快,要等林嬤嬤。」長生繞過季夏膝下的手向上提了提。他望著前方一望無際的雪山,笑了笑,語氣輕快:「好季夏,你是不是覺得不方便啊。男女怎麼的來著?哦,授受不親。怕被我背過了,再嫁不出去了?別怕啊,等咱們回去了,我就把你娶了。」

季夏一愣,握成拳頭的手狠狠在長生的肩膀捶了一拳,憤憤道:「你胡說什麼呢!我會嫁不出去?不對,我根本就不會嫁人!要一輩子留在夫人身邊當差的!」

長生笑,說:「剛好啊,我也要一直在五爺身邊當差,你嫁了我,這不剛好也能留夫人身邊當差,一點不耽擱嘛。」

季夏氣急,更加用力地捶了他一拳,怒道:「你這混人得了便宜還要再說渾話!小心我送你進西廠去!」

「得了你,整天瞎叫喚。你要是想廢了我,那也得嫁了我才能近身嘛。」

林嬤嬤竟也跟著露了笑臉。本來逃亡了一路,心裡惶惶,如今長生和季夏拌嘴,倒是讓氣氛緩和了不少。

姬星瀾聽不太懂,但是她看見林嬤嬤笑了,她眨眨眼,也跟著笑了。

又往前走了許久,長生忽然停下了腳步。他環顧四周,背著季夏跳上了一塊高處,望向朝東的方向。

「怎麼了?」季夏問。

「你聽。」

季夏仔細聽了聽,隱約聽見了號角的聲音。她問:「這是什麼聲音?」

長生原本不甚確定,此時聽准了,頓時臉上露出了喜色,狂喜道:「這是御林軍收兵的號角!」

「啊?」林嬤嬤瞪大了眼睛,「什麼意思?那、那些追兵回去了?不追咱們了?」

長生高興點頭:「對!興許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這些御林軍被緊急調回了!」

過了好一會兒,季夏才不敢置信地問:「長生,你這耳朵行不行啊?沒有聽錯?」

長生沒有聽錯,這正是收兵的號角。搜山的御林軍得到了緊急撤令,再也不往前走一步,火速反身撤離。

西廠中,陳河坐在炭火盆旁旁,用棉帕仔細擦雪團柔軟的毛髮。他剛剛給雪團洗了澡,怕小傢伙著涼,用帕子一點一點給它擦乾水漬。

「督主。都辦好了。咱們的人也都撤離了,陛下撤令已發,御林軍應該在回京的路上了。」小太監立在門外,細著嗓子稟告。

陳河輕「嗯」了一聲,手中溫柔的動作沒停,說:「下去歇著。」

小太監應了一聲,悄聲退下去。

陳河很有耐心地擦乾雪團身上的毛髮,慢悠悠地說:「我能幫的也就這些了,也不知道師兄運氣如何。」

雪團伸懶腰,用小腦瓜蹭了蹭他的手背。

陳河微笑,望著雪團的目光是溫柔而又寵溺的。

「不管他,咱們睡了。」他抱著雪團起身,抱著它上了床榻歇下。

他得了消息趕去玄鏡門,結果撲了個空。御林軍出動,他倒也不能在御林軍眼皮子底下進山找人。更何況,那綿綿雪山實在難以找到藏匿其中的顧見驪一行。所以,他在京中弄了些異動,讓姬嵐懷疑姬岩有所行動,不得不將御林軍撤回。

幾日亡命奔波,顧見驪的身體仿佛到了極限。瀕臨極限時,她不管不顧,再也走不動,偎在姬無鏡身側睡著了,手臂搭著姬星漏的身子,輕輕攥著姬無鏡腰側的衣襟。

她只想歇一歇,以為自己會睡不著。畢竟是在風雪交加的雪山。可是她沒想到自己竟真的睡著了。

前兩個時辰,她睡得很沉,像酣眠在自己的閨房中。後來,她開始夢見一些畫面。她夢見從小到大的過往,望見那些年每歲生辰日熱鬧的景象,夢見去年生辰日的絕望,也夢見了雪山裡的逃亡。

最後,夢中的畫面停在姬無鏡坐起時,他身體沁出細密黑血的可怖模樣。

「無鏡!」顧見驪一下子驚醒,坐了起來。

她怔怔發現身側是空的,姬無鏡不在身邊。

「她醒了!」——是姬星漏的聲音。

顧見驪尋聲望去,終於看見了姬無鏡。

姬無鏡背對著她席地而坐,身前生著柴火。他將手中的一根枯木扔進火堆,回過頭來。

四目相對。

顧見驪盯著姬無鏡的臉,驚愕地愣在那裡。

第173章

顧見驪低下頭, 摁著姬星漏的小腦袋, 將坐在木板車上的他摁進姬無鏡的懷裡。她嚴肅地說:「趴在你爹懷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你都不許抬頭, 不許睜開眼睛。」

顧見驪從木板車上拽出一把鐮刀。

「小娘子這是做什麼?哈哈哈哈,拿著把鐮刀還能把我們砍了不成?還知道連夜逃走也是個有點腦子的, 怎麼就忽然犯了蠢。」

其他幾個人也哄笑。

「小娘子,聽你口音是京城的人。咱們也算是老鄉。收起你的刀,老老實實從了爺兒們幾個,把爺兒們幾個伺候好了,咱們也對你溫柔些。咱們也不想鬧出人命來。」

「就是。長得天仙似的,看得就想流口水。嘖, 別打打殺殺的,也不怕嚇著你的孩子?你兒子也才幾歲, 你不想眼睜睜看著他死在你前頭?嘖嘖,實不相瞞, 當年逃亡時沒了糧食, 把小孩子架在火上烤, 人肉又抵飽, 又美味啊……」

這是道理也被他們說了, 哄騙之行徑也做了, 眼下又開始赤-裸裸地威脅。

姬星漏將臉緊緊埋在姬無鏡的胸口,他緊緊攥著小拳頭,憤恨仇恨得胸口起伏, 眼睛卻是濕了。

顧見驪當然明白力量懸殊的道理,更何況對方還是幾個人。可是她得拖延。她不是在拖延著等姬無鏡醒來的時辰 ,而是在等長風追上來。

於是,顧見驪裝出遲疑的表情來,懷疑又委屈地望著他們。瞧著竟像是被說動了。

「你、你們當真不會要我們的命?更不會殺了我男人和孩子?」顧見驪顫聲地問。

幾個漢子瞧著她遲疑的表情,又聽她這麼問,頓時一樂。

他們可不是為了圖一時爽樂,而是打算將顧見驪和芫順留下來給他們村子裡的男人們生孩子的,能不用強,說服她們自然是極好的。

「當然。咱們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說話自然算數,更不會騙你個女人。只要你們乖乖聽話,咱們幾個不僅不會要了你們性命,還會幫你男人找藥治病。」

「真的?」顧見驪顫聲問。她的樣子委屈又難過,脆弱得惹人憐惜。幾個男人望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心裡開始癢癢起來,更有甚者,垂涎地咽了口唾沫。他們這些人,身邊的女人能是什麼樣子的粗魯婦人?當然不能跟眼前的顧見驪相比。

不由自主地,幾個漢子朝前走去。

顧見驪心中冷靜,面上卻是一副央求的樣子:「幾位爺行行好,這雪山夜裡的……真的冷得很,孩子還在一旁。我們跟你們回村子去成不成?」

「小娘子,爺兒們幾個心善留你男人和孩子的性命。你倒是也體貼一些咱們的急迫心情。你放心,棉襖都給你,別怕冷……」

一張張不懷好意的臉,宛如倀魔。

顧見驪心中一沉,知道這些人不僅打算將她們拐回去,更是鐵了心要在這裡作惡。

芫順從最初的恐懼中已經回過神來,她猜出來顧見驪是在拖延時間,在顧見驪與那些人言語周旋時,她在心裡默默盼著長風快些追來,快些追來!

眼看著這些狼心歹人逐漸靠近,芫順雙股打顫,幾乎不能站穩身子。她向後退了一步,靠著身後的平板車支撐著。

怎麼辦,怎麼辦?

芫順側過臉看向顧見驪,忽然之間有了決斷,她狠了很心,朝前邁出兩步,望著逐漸走近的歹人,笑著大聲說:「我家夫人身嬌體弱,這樣的地方太草率了。我來陪陪幾位爺兒,給幾位爺先解解悶如何?」

「芫順!」顧見驪驚愕地側過臉看向她。

芫順推開顧見驪握在她小臂的手,又朝前邁出兩步來。

「嘿,倒是個忠心的狗。不過爺兒們幾個這麼多人,就算兩三個一起上,還得閒幾個蹲在一旁幹眼饞。所以你們也不用爭先恐後,都有份。嘿嘿嘿……」

芫順本就是鼓足了勇氣,聽得這話,曉得自己連最後保護夫人都沒能做到,頓時崩潰痛哭,泣不成聲。

顧見驪收起臉上所有裝出來的畏懼和委屈,眉目冷肅地看著這些歹人逐漸靠近。

「別哭了。」顧見驪將手中的鐮刀塞進芫順的手中。

她正視著逐漸靠近的歹人,手在身後的木板車上摸索另外一把鐮刀。她的手剛剛握住刀柄,手背上忽然一陣微涼的觸覺。

她以為是姬星漏,下意識地輕斥:「星漏聽話!」

然而,那些朝這邊走近的歹人卻在同時停下了腳步,臉上的表情也都忽然變得古怪起來。

顧見驪怔了怔。

下一瞬,她忽然意識到了什麼,那顆冰寒的心忽然怦怦跳動起來,似要破冰而出。她動作僵硬地慢慢轉過頭去,滿眼不可思議。

姬無鏡冰涼的手握住顧見驪的手腕,支撐著慢慢坐了起來。他本是耷拉著頭,當他坐起來後,動作緩慢地抬起頭,露出一張恐怖的臉。

他蒼白的臉上沁出細密的黑色血液,密密麻麻的黑色血線遍佈整張臉。漆色的眸子深若黑淵,眼白卻是一片赤色。血絲蔓延,凝出黑血,從眼角滑落,擦過他左眼眼尾下的淚痣。

他望著待怔的七八個村民,忽然扯起一側唇角,神色怪異地笑了。

狀若真正從無疆煉獄裡爬出來的厲鬼。

「無鏡……」顧見驪雙唇微動,輕輕地低喚。

七八個村民中,那個操著一口京腔的漢子忽然在一瞬間變了臉色。

「他是姬昭!玄鏡門的姬昭!」他驚恐地大喊了一聲,轉身就跑。

其餘幾個人愣在那裡,尚且還未反應過來。

姬無鏡握住顧見驪手腕,動作緩慢地手腕翻轉。緊接著,顧見驪手裡的那柄鐮刀忽然寸寸斷裂,零碎的刀刃碎片憑空而起,化為追命的利刃,刺進七八個村民的身體中。額頭,咽喉,心臟,還有轉身的那個人的後腦。

姬無鏡冷眼看著他們,雙唇闔動,無聲地念:「破。」

下一瞬,利刃在他們體內炸開,七個人的身體在一瞬間軟下來,跪在地上。清脆的炸裂聲後,頭顱炸裂。

血霧一片,染髒了潔白的雪。

芫順跌坐在地,雙眼空洞,整個人像是傻了一樣。也不知道是被眼前血腥的場景嚇到了,還是劫後餘生的腿軟。

顧見驪望著姬無鏡,忽然就落下淚來。

天很冷,冰涼的眼淚在臉頰上緩慢蜿蜒。

「無鏡……」她再一次輕輕地喚。

姬無鏡垂下眼睛,黑色的血跡從他的嘴角溢出,滴落。

「無鏡!無鏡!」顧見驪忽然大聲地喊,「你看看我!」

目視前方的姬無鏡這才側轉過臉,將目光落在顧見驪的臉上。

顧見驪撲上去,緊緊抱著他,哭著說:「不要,你不要有事。不要嚇我了,我求求你了。好不容易熬到現在,你不要再出事了……」

姬無鏡動作緩慢地抬手輕輕拍了拍顧見驪的手背,連動作都是僵硬的。

「沒事。」他開口,聲音沙啞死氣。

顧見驪緊緊抱住他,眼淚一顆一顆跌落在姬無鏡的肩頭。她不敢去想姬無鏡此番提前醒過來會有怎樣的後果……

多少次的九死一生,顧見驪從來都是無畏前行的,此時忽然就怕了。

姬無鏡動作僵硬地垂下頭,將下巴搭在顧見驪的肩窩。他合上眼,用最後的力氣,在顧見驪耳邊低聲說:「顧見驪,叔叔從來不騙你。」

顧見驪怔怔,目光空洞地望著前方無際的雪山。

她後知後覺地試探著喊了一聲:「叔叔?」

她的叔叔靠在她的肩上,沒有回應。

顧見驪一動不動地待了半晌,忽然反應過來,她手忙腳亂地扶著姬無鏡躺下來,拿過一旁的披風仔細給他蓋好,連頭臉也一並蓋上,不讓他受風受涼。

「阿娘……」姬星漏滿臉眼淚,仰著臉望向顧見驪。

顧見驪把他推進披風裡,塞進姬無鏡的懷裡,說:「沒事,在你父親懷裡睡一會兒。」

芫順爬起來,手足無措。

「夫人……」

「我們走。」顧見驪擦了眼淚,彎腰握住平板車的把手。

「我們走,繼續往前走。不能停。」她重復。

芫順六神無主,磕磕絆絆地跟上去,和顧見驪一起推著平板車,繼續往西行。

長夜漫漫,寒風侵襲。

顧見驪和芫順推著車走了很久很久,一路沉默。

顧見驪忽然開口:「芫順,你有聽見追兵的聲音嗎?」

太冷的天氣使人變得遲鈍。芫順反應了一會兒,才哭著搖頭:「沒有聽見,我什麼也聽不見,我只能聽見風聲,和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

腳下的石頭一絆,芫順忽然跌倒了。她想爬起來,卻幾次失敗,絕望地哭:「夫人,芫順真的走不動了。」

顧見驪環顧四望,雪山將她擁抱在懷裡。

「不走了。」她說。

她也走不動了,她早就走不動了。

顧見驪和芫順推著車往前走了幾步,靠著一塊巨大的山石。又搬來石塊抵住車轅。

他們不再走,停下歇著。

芫順抱著厚厚的棉披風鋪在地上,靠近推車,蜷縮著躺下來。顧見驪爬上平板車,鑽進披風裡,挨著姬無鏡和姬星漏躺下。她太困了,想睡。

根本沒睡著的姬星漏假裝自己睡著了。

寒風冷冷地吹,吹起地上的積雪。後來開始落雪,逐漸堆在幾個人的身上。

夜裡,姬無鏡緩緩睜開眼。

他這一生,獨行而生,原來他這樣的人,竟也會有人拼死相護。

他湊過去,將吻輕輕落在顧見驪的眉心。

天地皆寒,寒遍四肢百骸,他貼在她額頭的唇是唯一的溫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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