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風雪初停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27: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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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五章風雪初停

顧承硯沒回應,只是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手指轉着杯中的琥珀色液體,眼神落在爐火上,神情有些恍惚。

火焰跳躍時,他突然想起了一件小事。

江雲熙曾經最怕冷。

冬天的夜裏,她常常腳冷得睡不着,他就會提前在被窩裏塞個小暖寶,再用手替她捂着。

她笑着說他像個大爐子,抱着就不想鬆手。

有一回她不小心感冒,夜裏反覆咳嗽,他就整晚抱着她坐在沙發上,她靠在他胸口說。

“我睡不着,你陪我說說話!”

他就一遍一遍講他們小時候的事,說她第一次穿裙子的時候被校門口的狗追得滿操場跑,還哭着來找他。

他講得慢極了,聲音輕極了,就爲了不吵她。

那晚她沉沉睡着了,他整整沒動一夜。

這些事過去太久了,他原本以爲自己早已忘卻,可如今突然又浮現在腦海裏,一幕接着一幕,清晰得近乎殘忍。

他喝了一口酒,喉嚨發澀,彷彿那些曾經的溫柔都成了現在最鋒利的刀。

他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裏,也許在國外的某個角落安靜生活,也許仍在療養,或者……已經和別人重新開始。

他無法想象她被別的男人牽着手、靠在別人肩膀上說“我沒事”的模樣。

他心口空落落的,像是人生裏被挖走了一塊極其重要的東西,怎麼都補不回來。

可他並沒有後悔。

他知道當初做的每一個決定、每一次選擇,都是在清醒狀態下完成的。

他對夏知薇的感情,也並非全無,只是—不同。

夏知薇的美麗、依賴、懂事,一次次地擊中他內心某種疲憊之下的虛榮。

她知道怎麼順着他說話,知道什麼時候退一步,什麼時候哭給他看。

他曾以爲這種乖順的溫柔,是他理想的陪伴。

而江雲熙太鋒利了。

她太清楚自己要什麼,也太清楚他不該做什麼。

她會質問,會疏遠,會因爲一句話沉默三天,會因爲不被尊重而冷眼相對。

他愛她的聰明與高傲,可也正是這些讓他一度覺得疲憊。

可現在,他才發現,江雲熙的每一次“鋒利”,都是對那份感情的認真。

她不接受妥協,是因爲她真心愛着。

而夏知薇的“溫柔”,只是爲了擁有。

夏知薇從廚房出來,端着切好的水果坐在他身邊,柔聲說。

“你最近壓力是不是很大?我給你報了一個理療課程,放鬆一下!”

他回頭看她,點了點頭。

“辛苦你了!”

“承硯!”

她靠近些。

“我真的很想和你過平穩的生活,不吵不鬧,不再有以前的那些爭執和累!”

他說。

“我知道!”

她又說。

“如果你偶爾還會想起她……我不介意的!”

他笑了笑,低頭看着酒杯。

“她是我過去的一部分!”

“我不可能完全不記得!”

“但這不影響現在!”

這句話聽起來像是在安撫,也像是在告別。

他不是沒有愧疚,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走回去。

那段路已經走完了。

他不會再回頭。

只是偶爾,一個人坐在夜裏,他還是會想起她的笑容、她的執拗、她的眼淚。

那些都是真的。

就像現在,他身邊坐着另一個女人,可他知道,那種被“堅定選擇”的幸福,他這輩子可能再也不會擁有了。

江雲熙站在療養院教學樓三樓的露臺上,身披一件淡青色針織開衫,手中握着一杯熱牛奶。

天邊雲層低垂,風吹過鬆林,帶來幾縷潮溼的味道,彷彿雨不遠了。

她望着遠方起伏的山線,目光靜得像是一潭水,波瀾不驚。

她已經在這裏住了第三個月了。

療養院的日子是安靜的,像被刻意從喧囂中剝離出來的島嶼,時間流淌得緩慢而溫和。

每天的節奏幾乎一成不變,但她不覺得乏味,甚至漸漸開始享受這樣的單調—清晨起牀晨練、中午和孩子們一起做手工、下午去花園曬太陽、夜晚做一點閱讀或者拼圖,有時還會和唐浩傑下兩盤安靜的圍棋。

這裏沒有人提起京北,沒有人提起顧承硯,沒有人試圖喚醒她心底的傷口。

每個人都像是在陪她重建,哪怕這場重建的工程無比緩慢,也沒有人催促。

有時候她也會想起曾經。

不是恨,也不是懷念,只是那種潛意識裏的迴響。

比如今天的風,就像她和顧承硯第一次去海邊的那天。

他們那時候纔剛剛大學畢業,在一輛破舊的長途巴士上一路向南,抵達那個小漁村的晚上,她穿着一件白色連衣裙,站在沙灘上看星星。

他走過來,拿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後蹲下身在她腳邊畫下一只心形,說。

“我們以後結婚就在這兒度蜜月!”

那時她信以爲真,還認真記下了那個海灘的名字。

可他們結婚後的第一年蜜月,是在法國巴黎。

第二年,是在京都。

第三年,他推說公司太忙,只帶她在京北附近泡了一晚溫泉。

她沒有抱怨,她一直以爲這就是成長。

愛情不可能永遠轟轟烈烈,但只要人還在,就沒什麼值得計較的。

直到後來,她終於明白,不是人還在就夠了。

她要的不是那個穿着他定製西裝的顧總,不是別人眼中“寵妻狂魔”的人設。

她要的是,那個在沙灘上畫心形的男孩。

可那個男孩,早就在那些歲月中消失了。

她低頭喝了一口牛奶,溫熱的液體滑入喉嚨,卻沒能暖到心口。

唐浩傑的腳步聲沒有驚擾她。

他走得不快,手裏拎着一籃新鮮的野果和乾淨的小刀。

“我問廚房要的!”

他在她身邊坐下,把果子擺在石桌上。

“孩子們說想喫江老師切的水果!”

她輕輕一笑。

“這羣小鬼頭,還挺挑食!”

“他們說你切得不一樣!”

“我也是人,不是魔術師!”

“但你對他們的確不一樣!”

她轉頭看他,眼神清透。

“浩傑,你說……人真的能徹底忘記另一個人嗎?”

唐浩傑的手頓了一下,刀尖停在那顆金黃的果子皮上。

他沉默了片刻,才道。

“忘記,不是把那個人從記憶裏抹掉,而是想起的時候不再心痛!”

“那我大概……快要做到了!”

“嗯!”

“可我還是有時候會突然想起一些細節,不是痛,就是……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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