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六章夜的告別
“那也是因爲你曾認真愛過!”
江雲熙沒說話,只是望着遠方,風揚起她鬢角的髮絲,打在頰邊輕輕晃動。
“有時候我也在想,如果那年你沒選擇他,會不會—”
“浩傑!”
她打斷他,聲音輕柔卻平穩。
“別再問‘如果’了!”
“我知道!”
“那時候你比任何人都更安靜,更像個不會靠近火光的人。
我那時候喜歡的是光,是熱,是那種被注視、被迴應的感覺。
而你……”
“我是那種永遠躲在角落看你發光的人!”
她回頭看他,第一次認認真真看着他的眼睛。
“你那時候比我更清醒!”
唐浩傑低頭削果皮,沒有說話。
削好的果子擺在她面前,她拿起一塊放進嘴裏,咬下去脆生生的,果汁清甜。
“你現在還會夢見她嗎?”
她忽然問。
他愣住。
她輕聲說。
“你說,你以前喜歡我。
但我想,你也曾有過自己深愛的人吧。
你會夢見她嗎?”
他很久沒有迴應,像是終於被她這句話擊中某個從不願提起的軟肋。
“會!”
他說。
“但很久不做了!”
“爲什麼?”
“因爲那個人,早就成了我所有孤獨時光的一部分。
她不是傷口,而是陪伴!”
“我希望有一天,你想起顧承硯的時候,也能是這樣!”
江雲熙眼神一動,鼻腔微酸。
“我在往這個方向努力!”
……
而京北,夜色如墨。
顧承硯坐在書房落地窗前,窗外的霓虹映在他臉上,眼神卻一片沉寂。
夏知薇剛剛睡下,他一個人坐着,不看文件、不打電話,也不開電視。
只是靜靜看着窗外的燈火,一杯酒喝了一半,沒再續。
他的指節輕輕敲着桌面,那是一種下意識的節奏,像是曾經在她工作加班時,他在她身後敲打桌角催她早點休息時的習慣。
他想起很多事。
江雲熙喜歡下雪天不打傘,說這樣才能感受到雪落在臉上的真實。
他每次都會擰着眉遞傘。
“別感受了,會感冒!”
她卻笑着說。
“你不覺得自己特別像古板老頭嗎?”
她喜歡喫醋,哪怕是女助理離他站得近了一點,晚上她都會莫名其妙悶悶不樂。
他曾以爲那是無理取鬧,後來她冷聲問他。
“顧承硯,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
他沒回答。
那時候他覺得自己太忙,太累,不該被這些小情緒拖住。
可現在,他會在深夜無數次地想,如果她再一次問他“你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他會怎麼回答?
他大概還是不會說“有”,但他知道,那種空落感,是實實在在的。
他沒有後悔。
他只是有些難受。
像是曾經明明擁有過一塊完整的羽毛,柔.軟溫暖,可是他親手將它一片片剝落,如今只剩下殘敗的莖,握在手裏扎得他鮮血直流。
夏知薇走得很近。
她懂得察言觀色,懂得什麼時候撒嬌什麼時候退讓。
她的妥協、溫順、服從,讓他覺得輕鬆。
可這種輕鬆久了,便如同坐在無風的湖水上漂浮,安穩,卻毫無溫度。
他想起江雲熙的驕傲,那種在會議室裏與他針鋒相對,轉頭在家又能窩在他懷裏撒嬌的反差。
他曾覺得她麻煩,現在卻無比懷念那份真實。
他終於明白,夏知薇是適合的,但江雲熙,是曾經令他心動的。
只是心動太久沒回應,也就慢慢死了。
而他,還活着,卻總像活在夢的邊緣,一睜眼,就是空的。
唐浩傑今天沒像往常那樣推門而入,而是站在病房門口,透過半開的縫隙,看見江雲熙坐在牀上,正翻閱一本繪本。
她神情安靜,眼神溫柔,光從窗戶灑進來,將她的側影拉得細長。
那一瞬間,他彷彿又看見了高中時期的她,在教室靠窗的位置,翻着漫畫,若有所思。
她永遠那麼沉靜,像一朵在秋水中生長的花,悄然盛開,不驚不擾,卻能長久扎進人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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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敲了敲門,聲音不重,卻也打破了這片刻的平靜。
“進來!”
她合上書,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
他走進來,手裏拿着一條圍巾。
“外面風大,我怕你一會兒去花園受寒!”
她接過圍巾,指尖碰到那塊柔.軟的羊絨,忽然低聲問。
“是你織的?”
唐浩傑愣了一下。
“嗯!”
“你什麼時候學的?”
她輕輕地問,聲音像風吹過茶樹葉。
“幾年前!”
他坐下,眼神望着窗外。
“你以前不是總說,圍巾只有親手織的纔有味道!”
“我說過嗎?”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似乎自己也不記得了。
“你說過。
你還說,哪怕織得歪歪扭扭,哪怕粗糙難看,只要是親手的,就比任何品牌來的暖!”
她輕輕一笑,把圍巾攤開搭在膝上,仔細看了幾眼。
“確實挺醜的!”
“……那你還戴嗎?”
“當然戴啊!”
她認真地看着他。
“這是你爲我做的第一樣東西!”
唐浩傑有一瞬間怔住,眼裏什麼東西輕輕晃動了一下,隨即被他小心地藏迴心底。
江雲熙低頭,把圍巾疊得整整齊齊,放在一旁。
“浩傑!”
“嗯?”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當年如果不是那麼疏遠,也許我會選擇你!”
他靜了一下,沒有說話。
“可是你沒靠近!”
她語氣沒有怨意,只是一種陳述。
“你一直在角落裏看我,爲我做那麼多事情,卻從不說!”
“你明明那麼聰明,卻偏偏在感情上藏得那麼深!”
“你讓我怎麼知道你在意我?”
唐浩傑輕輕嘆了口氣。
“因爲我知道,喜歡是不能打擾的!”
“我怕一靠近,就讓你不自由!”
她望着他,眼中浮上一層很淡的光。
“現在呢?”
“現在我想靠近了!”
他終於看向她。
“因爲你也在孤獨地行走,而我不想你再一個人走了!”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風從窗戶縫隙吹進來,帶來一點落葉的氣息。
“那你不怕再靠近之後,還是會失去嗎?”
他笑了,笑得很輕。
“怕。
但也不想錯過了!”
“就像你說的,圍巾只有親手織的纔有溫度!”
“我想這次……親手陪你,把你從陰影裏帶出來!”
江雲熙沒有迴應,但她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握緊,許久之後才鬆開。
她知道自己還沒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