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舊信未回
江雲熙知道自己仍然在回憶裏徘徊。
可她不再拒絕這個男人的靠近。
因爲他不是要替代誰,而是在她疲憊的時候默默爲她點燈。
……
京北的夜晚下了雨。
顧承硯從應酬回來,站在客廳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燈火映在溼.潤的街道上,一如他心頭那片模糊的光。
夏知薇站在他身後,一邊拿毛巾替他擦拭肩頭雨水,一邊輕聲問。
“怎麼不打傘?”
“忘了!”
他淡淡地回答。
她沒再說什麼,只低頭疊好毛巾,將茶几上的熱茶推到他手邊。
他沒動,目光仍落在窗外,不知在看什麼。
他在想,江雲熙的手機號碼早已經變成空號,她的微信頭像也許早就換了。
他記得那時候她的頭像是一只胖貓,說是她最喜歡的動畫角色。
他還笑她。
“都三十歲的人了,還拿卡通當頭像!”
她白他一眼。
“你不懂!”
他確實不懂。
直到後來,她走了,那頭像也灰了,他點進去一看,已是空白。
那一刻他才明白,連再看一眼她頭像的資格也沒了。
他回憶起很多片段。
她第一次在家爲他煮粥,生怕火候不夠,一邊查食譜一邊熬,粥溢出鍋還差點燙了手。
她做錯事會像個孩子低頭不語,他故作生氣,她就眼圈紅紅地站在門口不動。
她晚上怕冷,總是貼着他取暖。
她喜歡在廚房貼他後背撒嬌,輕聲說。
“我以後老了也這樣抱你!”
那時候他只覺得她黏人,現在才知道,那些黏,是她表達愛的方式。
他以爲她不會離開。
她太執着、太深情,以至於他把她的存在當成理所當然。
他不是沒有愧疚。
只是不後悔。
他知道自己明明還記得她的好,卻沒有勇氣重新去承諾任何東西。
因爲夏知薇仍然站在他身邊。
她對他順從、配合,從不爭吵,從不質問。
她和江雲熙不一樣,她不會在他晚歸時質問一句“你去哪了”,不會在他沉默時冷眼看他一整天。
她像是一道安全的路燈,不耀眼,卻不會熄滅。
可他知道,那盞燈不會讓他真正溫暖。
他只是……不願再一次陷進去。
夜越來越深,夏知薇躺在牀上翻了個身,看着身側空空的地方輕聲問。
“承硯,你今天怎麼一直在發呆?”
他敷衍地“嗯”了一聲。
“沒事!”
“你是不是又想起她了?”
他沒否認。
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輕聲道。
“沒關係,我知道你偶爾還是會想她!”
“我能理解!”
“你心裏有愧疚,我不介意!”
“我只要你還在我身邊就好!”
他低頭看着她那張精緻的臉,一時間分不清是感動,還是疲倦。
他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背對她,望着黑暗中的牆壁。
夜裏沒有夢,只有無聲的空白。
那個女人已經徹底從他的生活中抽離了,可她卻從未真正離開過他的記憶。
每一絲溫柔、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擁抱,他都記得。
只是他再也沒有資格,再去擁有。
凌晨兩點,療養院的走廊一片寂靜,。
夜班護士輕手輕腳地推着醫用車從走廊盡頭經過,輪子壓在地板上發出細碎的聲音,在空曠中被無限放大。
江雲熙躺在牀上,睜着眼,盯着天花板上的斑點出神。
她已經連續幾晚都沒有睡好,吃了藥,還是睡到半夜就會醒。
夢境越來越淡,卻也越來越像現實,沒有血,沒有淚,只有一些她和顧承硯之間那些零碎的記憶片段,被不着痕跡地剪輯着,反覆播放。
比如他們第一次去看房。
那時候她還在讀研,顧承硯剛升任副總。
兩人穿着簡單的衣服在高檔小區裏穿梭,看着那些昂貴的樣板間,彼此想象着未來。
他站在落地窗邊說。
“你以後想要什麼風格?我請最好的設計師給你做!”
她那時笑得明亮。
“我想要一點點北歐風,淺色系,不要太冷,我想要你下班回來,一進門就覺得有家的味道!”
那套房子最後沒有買,他們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另一個位置略偏的房源,裝修也是她自己設計的,沒有請設計師。
她買了很多布藝,很多綠植,甚至爲了那堵照片牆,花了好幾天自己調色、貼畫。
他們的婚後第一年幾乎所有的節日都在那間房子裏度過。
那時候她以爲,自己和顧承硯會像普通夫妻那樣,吵吵鬧鬧,日子雖然平淡,卻也細水長流。
可是後來,他越來越忙。
再後來,他開始換手機密碼,她回家的時間開始一個人做飯,一個人洗澡,一個人睡覺。
有時她躺在牀上,甚至能聽見樓上傳來的他通話的聲音。
她知道那不是客戶的語氣,不是同事的節奏,是一種璦昧裏夾雜着輕佻的溫柔。
她裝聾作啞了很久。
直到一次聚會,他喝醉,她去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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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邊昏睡,一邊下意識地呢喃着另一個女人的名字。
她那時坐在車裏,看着他靠在副駕駛座上,一言不發,手卻緩緩收緊在方向盤上。
那是她第一次意識到,那段“風平浪靜”的婚姻,其實已經開始沉底了。
她也曾摔門走出去,氣得流淚,在夜裏一個人走了一小時纔回家。
她也曾試圖挽回,在臥室裏抱着他哭得像個孩子,只求他看她一眼。
可後來他站在醫院的產檢門口,陪着另一個女人。
後來那個女人站在她面前,抱着孩子,滿眼虛僞地說。
“姐姐,你放心,我不會影響你們的!”
後來,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江雲熙緩緩閉上眼睛,呼吸不覺間加快了些。
她翻了個身,把臉埋進被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她不是哭,只是眼眶發酸—身體還在記得曾經被辜負的感覺,雖然意識已經努力在遺忘。
第二天早上,陽光照進病房時,她依舊是平靜的模樣。
她照常起牀,洗漱,喫完早飯後去了花園。
那天她穿了一件藏青色的長裙,簡單卻顯得清冽,她在灌木旁採了一籃剛開的小花,用來給孩子們做乾花書籤。
唐浩傑站在不遠處,拿着一本書,佯裝在看,眼神卻總是落在她身上。
他沒打擾她,只是靜靜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