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八章恍若初見
江雲熙已經習慣了他這樣的存在,不打擾,卻總在她的身邊。
“浩傑!”
她忽然擡頭喊他。
“嗯?”
“幫我剪一下那邊的木枝,我太矮夠不到!”
他快步走過去,接過她手中的剪刀。
“你不是說不準我動你設計好的花圃?”
“剪一枝不算破壞!”
他輕笑了一聲,擡手剪下那根木枝,小心遞給她。
“給你!”
“謝謝!”
她接過,目光卻沒有從他臉上移開。
“浩傑,你總是那麼安靜!”
“我怕吵到你!”
“可是你知道嗎?我現在已經不怕吵了!”
“以前我覺得吵是沒修養,是情緒失控,是婚姻失敗的前兆!”
“但後來我才明白,有時候吵是一種在乎。
吵架代表我們還願意把自己掏出來給對方看,而不是閉上嘴,假裝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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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着他,聲音溫柔。
“你可以吵我一頓的,我不會走!”
唐浩傑愣住,臉上浮現出一抹無法掩飾的笑意。
“那我可得學學怎麼吵架!”
江雲熙也笑了。
“那你得努力!”
……
而在京北,顧承硯坐在慧眼科技的新會議室裏,聽着高層彙報新一季度的數據。
會議很長,他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偶爾點頭,眼神卻沒有焦點。
直到所有人離場,他仍坐在原位不動。
會議室裏光線陰暗,只有他桌前的一盞檯燈還亮着。
他伸手按了按太陽穴,心中像有一個空洞越來越大,填不滿,堵不死。
他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商量創業的時候,是在江雲熙的出租屋裏。
她泡了兩杯苦得發澀的咖啡,說。
“你要真的決定了,我們就幹吧!”
他那時看着她笑。
“你不怕我輸得一塌糊塗?”
“怕啊,可我怕你後悔!”
“我不會後悔!”
他當時說得斬釘截鐵。
她也笑了,拿筆在草稿本上寫下“慧眼科技”四個字。
“以後我們就叫這個!”
現在他站在這棟被無數人羨慕的頂層辦公室裏,身後是金字招牌,是一羣忠誠團隊,是他用十年換來的輝煌。
可他看着那塊寫着“慧眼”的水晶招牌時,卻只覺得刺眼。
“慧眼”這個名字,是她給起的。
她說。
“慧眼識人,也是慧眼識己。
我希望你不要成爲看得見遠方,卻看不清身邊人的人!”
他現在才懂她的意思。
可她早已經走遠,不再回頭。
顧承硯走回辦公室,站在窗前望着腳下的城市萬象,眼裏沒有光。
他心裏不是悔,而是一種深深的空落。
一種意識到自己再也無法擁有什麼的空落。
那個人,曾在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無條件相信他。
那個人,曾在他最狼狽的時候緊緊抓住他不肯放手。
而他,終究沒能留住她。
她不會回來了。
他心裏知道這一點。
可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她。
還是會在夜裏無數次地,想伸手抱住那個夢裏哭泣的身影。
可她已經在別人身邊,慢慢重新學會幸福。
而他,只能站在原地,守着那些殘存的溫柔,一點一點地,被時光吞沒。
療養院的天空很高,秋意逐漸浸透枝頭,幾片泛黃的葉子在風中打着旋,從林間飄落,落在青石鋪就的小路上。
孩子們穿着厚實的外套,在花園裏追逐玩耍,笑聲在空氣中輕盈地盪漾。
江雲熙站在花壇前,手裏拿着一把小剪刀,正耐心地爲那叢被風吹亂的薰衣草整理枝葉。
她的發被風拂起,垂落在側臉旁,眉眼清淡,神情專注而寧靜。
唐浩傑坐在不遠處的木椅上,手裏拿着一份報紙,只是翻得很慢,視線卻時不時掠過她的身影。
他習慣了她這樣安靜的模樣,像一塊沉在水底的玉石,看似不聲不響,卻藏着深不見底的光。
他不急着靠近,也不試圖打破她現在的平靜。
他明白,療養這個詞本身就是一種等待,是一種在不聲不響中緩慢修復的過程。
她也不是從前那個一觸即碎的江雲熙了。
她開始會主動和孩子們說笑,會在手工課結束後帶着孩子們種植綠植,會在午後站在窗前,安靜地看書兩個小時,偶爾走神,偶爾落淚,然後再收拾好情緒,繼續翻頁。
她不再逃避顧承硯這個名字。
她只是慢慢學會了,讓他成爲自己生命中一段完整的歷史,而不再是撕不下來的傷疤。
那天手工課結束後,小男孩阿布走到她身邊,遞給她一張畫紙。
“江老師,這是你!”
畫紙上歪歪斜斜地畫着一個長頭髮的女孩子,站在陽光底下,身後是一羣笑着的孩子。
雖然畫風稚嫩,構圖粗糙,卻莫名打動人心。
“謝謝你,阿布!”
“你不要難過了!”
小男孩擡頭看她,稚氣未脫的聲音卻認真得很。
“我媽媽說,有些人離開了,是因爲他們不懂怎麼珍惜!”
她頓住,低頭看着那張畫,心口隱隱發酸。
她蹲下身,摸了摸阿布的頭。
“那江老師現在做的事情,是學會好好愛自己,好嗎?”
小男孩點頭,像聽懂了一樣跑開了。
江雲熙站起身,望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眼中浮起淺淺的水光。
她知道她還會記得那個人很久,記得他曾牽着她的手走過的每一段路,記得他爲她擦過的每一滴淚水,說過的每一句承諾。
可這些記憶,她終究不會再期待去重溫。
她已經漸漸明白—愛不是抓住,而是放下。
放過那個人,也放過曾經執拗的自己。
而在京北,顧承硯的生活依舊一絲不亂。
他每天按時到公司處理事務,會議、文件、洽談,步步嚴謹。
看起來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專注,更自律,甚至比公司裏任何一個人都更像個執行機器。
只有他自己知道,內心有多疲憊。
他開始變得越來越沉默。
無論是面對合作伙伴還是員工,他都顯得冷靜得過分。
偶爾有人在他辦公室提起江雲熙,空氣都會在瞬間凝固。
沒人知道他是否還在乎,沒人敢問。
連夏知薇也不再多說。
她已經察覺出他的變化。
他不再和她爭吵,也不再承諾什麼。
他會按時出現在家庭聚會,會陪她喫飯、聊天、應酬,所有一切都和從前一樣,甚至比從前更體貼、更穩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