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眉眼成霜
顧承硯合上文件,低聲喃喃了一句:
“江雲熙,我怕你再也不會回頭了!”
傍晚,舊金山的天開始暗下來。
江雲熙坐在客廳靠窗的位置,抱着一只淡藍色靠墊,視線投在不遠處的山腰,一盞盞暖黃的路燈漸次亮起,像落在夜色裏的螢火。
她手邊的紅茶已經涼了,茶面浮着一層淡淡的茶油,折射着最後一抹夕陽。
唐浩傑正在廚房準備晚餐,間或看她一眼,沒有說話。
她坐在那裏已經兩個小時了。
手裏拿着的是那本舊書,從京北帶過來,翻得已經有些起毛邊。
書頁中夾着一張泛黃的書籤,原本是顧承硯寫給她的一句話。
“我想和你一起浪費掉未來的每一個明天!”
![]() |
![]() |
那是他們訂婚那年,他寫在書籤上的。
她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卻始終沒有把它扔掉。
她不知道自己是捨不得,還是還在留戀。
這段時間她過得極爲平靜,每天按部就班地生活,唐浩傑也像個安靜的守衛者,從不多問,也從不多言。
他送她去心理輔導,陪她看書、做飯,連散步時的步伐都和她保持着絕對的同步。
她以爲自己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平靜。
可那天顧承硯出現,他的眼神、他的語氣、他的沉默,都像一把生鏽的鑰匙,硬生生撬開了她心裏那些原以爲已經封死的角落。
她說得很清楚,話也很絕。
可她知道,她並沒有徹底不在意。
她在意他爲什麼一直查她,在意他是不是真的信了夏知薇,在意他有沒有一點點後悔。
她不想讓他知道自己在意,但也控制不住去想。
這就是人的軟弱之處。
“雲熙,飯好了!”
唐浩傑站在廚房門口,語氣溫和。
她回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緩緩起身。
“今天是你最愛喫的香菇雞湯,還有紅薯糯米飯!”
他說着,把桌邊拉開椅子,讓她坐下。
“試試味道是不是太淡!”
“你做的,一直都不難喫!”
她淡淡說了一句。
“這句話我聽了十年了!”
唐浩傑笑着盛湯。
“但還是想每一次都聽你再說一遍!”
她沒回話,低頭喝了一口湯,味道一如既往地柔和,鹹淡適中。
“對了!”
唐浩傑忽然擡頭。
“我剛纔看新聞,京北那邊下大雪了,交通堵得厲害!”
江雲熙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沒有擡頭,只是淡淡地嗯了一聲。
“那家你以前最喜歡的書店,好像因爲屋頂積雪坍塌了!”
她終於擡起頭,眼神裏浮起一絲不可察覺的黯然。
“哪家?”
“就在你們以前家附近,叫‘半頁書’!”
“哦!”
她點了點頭,眼神落在某處。
“那家書店……我們第一次約會就在那裏。
他給我買了一本村上春樹,還在扉頁寫了句話!”
“寫了什麼?”
她放下筷子,輕聲說。
“‘從今天起,我的故事裏有你。’”
唐浩傑靜靜看着她,沒有說話。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
“結果後來,他把故事裏的我刪了,卻沒刪除那句話!”
飯後她沒有回房,而是坐在壁爐邊,蜷在沙發裏發呆。
唐浩傑坐在她對面,看着火焰一跳一跳地晃動。
“我明天去市中心,心理醫生那邊換了個時間段。
你要一起去嗎?”他問。
她搖了搖頭。
“你去吧,我這幾天想自己待着!”
“你在避開什麼?”
“我在想,如果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我們沒遇到夏知薇,也許我們不會變成今天這樣!”
“可惜沒有如果!”
唐浩傑握着茶杯的指節輕輕一動,語氣平靜。
“你不是想讓他後悔,你只是還想弄明白,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錯!”
“我不會去找他!”
她強調。
“我也不會再回頭了!”
“我知道!”
他看着她。
“可你也不會徹底放下!”
她沒說話,目光落在茶水上,半響後輕輕開口。
“我放不下的不是他,是那個我願意爲他付出一切的自己!”
“我已經不會再那樣了!”
……
與此同時,京北。
顧承硯獨自坐在書房裏,面前攤着調查文件,還有一疊照片。
他一張張翻着,每翻一張,眉頭就蹙得更緊一分。
夏知薇的賬戶轉賬流向已經被查清,其中一筆匿名款項,在江雲熙遭遇“意外”那段時間,流入了一家小型保安公司賬戶。
那個公司過去曾涉嫌私下承接非法行動,後來註銷重開。
這個細節,無法再被解釋爲巧合。
更讓他無法忽視的,是另外一份關於那封“江雲熙威脅信”的分析—確認了筆跡造假、紙張人爲老化痕跡、落筆筆壓異常。
所有證據都在告訴他,那封信,是僞造的。
可他沒有第一時間去質問夏知薇。
他不想面對她哭着說“你不信我”的模樣。
他已經看得太多,也聽得太多,現在只覺得疲憊。
他坐在窗前,望着窗外還未融盡的雪,眼前一晃又回到了那個冬天,江雲熙站在陽臺上對他喊。
“承硯,今晚的雪太好看了,你出來看看嘛!”
他當時正在回一個緊急工作郵件,頭也沒擡。
“你拍下來就好!”
她站在那兒許久,最後輕輕說。
“我拍了可沒你本人好看!”
那句傻話他當時沒當回事,現在卻像一根鈍針,在他心口一點點戳着。
他現在才明白,她從來不缺浪漫的能力,她只是缺一個陪她浪漫的人。
手機屏幕亮起,是夏知薇的消息。
“承硯,晚上早點回來,我做了你愛喫的雪菜扣肉!”
他看着那行字,冷不丁想起以前江雲熙的短信:
“你不是說不喜歡雪菜嗎?可我還是做了。
你不喫,我就一個人喫兩碗!”
那時候他回她一句。
“你胖了別怪我!”
她回他。
“我胖你也得要!”
他將手機放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手臂搭在額頭上,一動不動。
他忽然意識到,他花了太長時間試圖辨別她有沒有變,試圖證明自己沒有被背叛,卻從未真正想過她有沒有被保護過、有沒有被珍惜過。
她不是離開,是被推開的。
是他一手把她推遠的。
推到如今,連一聲“我想你”都沒資格說。
他忽然想起那年她生病高燒,他整夜陪她打點滴,後來她好了,寫了張字條貼在他的電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