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心事難藏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33: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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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心事難藏

不是熾烈的光,只是一束淡得幾乎要與海色融爲一體的金。

她一點點暈染開它,讓它從海平線開始,慢慢蔓延到畫紙的邊緣,直到整幅畫像被夕陽攏進懷裏,安靜而沉穩。

畫完那一刻,她忽然鬆了一口氣。

彷彿心裏那根一直繃着的線,被誰輕輕地剪斷了。

她將畫擱在窗前的桌上,去廚房煮了碗湯面,坐在落地窗邊安靜地喫完。

沒有手機,也沒有任何聲音,她的世界乾淨得像是一張剛剛曬乾的畫紙。

中午時分,門鈴響了。

她開門,看到站在門外的,是一箇中年男人,西裝整潔,神情平和,手裏拿着一個小小的黑色文件夾。

他微微頷首。

“江女士,您好。

我是顧承硯的私人律師,他委託我將這份信件交到您手上。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事!”

她沒有接話,只是看着那只文件夾,看了很久。

男人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站着,像是早已知道她需要時間。

她終於伸手接過,輕聲說了句。

“謝謝!”

男人點頭離開。

她關上門,把文件夾放在茶几上,沒有立刻打開。

她坐在那裏,手指搭在膝蓋上,神情淡然,卻明顯能看出有一層藏不住的沉默在慢慢升起。

她沒有急着看信,而是先去陽臺收了曬乾的畫筆,又擦了窗臺一遍,把早晨滴在地上的一小灘茶水用抹布拭乾,最後把廚房的水壺灌滿水,重新放上爐火。

她把該做的事一件件做完,然後才重新回到茶几前,坐下,輕輕打開那個文件夾。

裏面只有一封信。

她抽出來,紙張已經微微泛黃,字跡卻乾淨清楚,熟悉得一眼就認得出是他寫的。

“江雲熙:

見字如面。

我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寫這一封信。

不是爲了求你原諒,也不是爲了解釋那些你早已不想聽的過去,而是爲了我自己。

我想你知道,有些話,我此生若不說,就再也沒機會說了。

你走之後,我反覆回想我們之間的每一個細節。

我才意識到,原來你所有的沉默和溫柔,都是對我的一次次寬容。

而我卻誤以爲那是理所當然。

我記得你生理期胃痛時蜷在沙發上,我卻在電話那頭對客戶說‘沒事,一會兒我自己想辦法’。

我記得你生日那天我加班到深夜,你沒說一句埋怨,只在冰箱裏留了一塊塌了邊的蛋糕,卡片上寫着‘還是希望你記得這一天’。

我記得太多你爲我做過的事,卻在當時不以爲意。

我錯過了太多次‘謝謝’,也錯過了太多次‘對不起’。

現在想補,也晚了。

你離開的方式太安靜,安靜得像一場夢。

等我醒來,所有關於你的一切,已被你帶走,只留下我在原地,面對空曠的房間,空白的生活,和一顆空到幾乎聽得見心跳的心。

我不是不想追你,只是終於明白,追上又怎樣?你給過我那麼多機會,是我親手把它們一一用完。

你如今的安靜,是我不該打擾的幸福。

我只想你知道,你不是我人生的過客,是我這輩子唯一真正想共度餘生的人。

可我沒做到。

這封信不是乞求,也不是挽回。

只是想說:

江雲熙,我記得你,我愛過你,我也,永遠不會忘你。

願你餘生無風無雨,有人替我,護你周全。

—顧承硯!”

她看完那封信,沒有哭。

她只是將它放回原處,輕輕合上文件夾,放入櫃中最下方的抽屜,然後轉身進了廚房,把爐上的水倒進了杯中,慢慢喝下。

她的手不抖,眼神也沒有一絲波動。

只有心底,像被一場無聲的雨洗過。

她知道他會說這些。

只是來得太晚了。

她早已不是那個會因爲一句“我還愛你”就回頭的江雲熙。

她曾經在他懷裏失望、崩潰、等待,然後在他冷漠的注視下,一次次選擇沉默。

而如今,她已經用時間替自己鋪好了一條全新的路。

那是沒有他參與的路。

她站在窗前,看着陽光穿過薄雲,一點點地灑在她的畫架上。

她輕聲說。

“我不怨你了!”

“但我也不會等你了!”

這是最後一次。

她終於,徹底放下了。

那封信被江雲熙鎖進了書房最下方的抽屜。

沒有撕毀,也沒有回信。

她將它妥善收起,就像將曾經那個她自己封存進心底的某個角落,既不遺忘,也不頻頻翻閱。

那天下午她照常去了畫室,揹着畫板走在熟悉的小路上。

山上的風仍舊輕柔,春天已至,枝頭抽出新芽,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開在石縫間,細小而頑強,幾乎不被人注意,卻仍執意活出一抹顏色。

她站在那一簇花前蹲下,指尖輕輕拂過葉片。

陽光從樹葉縫隙裏斑駁灑落,她一動不動地看着,像是看到了自己。

這些年她就是這樣活着的,不張揚,不吵鬧,在被忽略的縫隙裏一寸寸紮根,只爲自己而活。

到了畫室,幾個孩子圍着她說笑,問她新畫了什麼,說要看她的新畫展。

她笑着搖頭。

“我現在不畫展覽了,畫來是爲了自己,不是爲了賣!”

“那江老師什麼時候會畫我們?”

“等你們長大一點,再調皮一點!”

“我已經夠調皮了!”

“那就等你再高一點!”

孩子們笑作一團,她站在他們中間,也笑。

笑得淡,卻乾淨。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開始喜歡孩子們了。

可能是因爲他們不像大人那樣,言不由衷。

他們喜歡就是真的喜歡,不喜歡就擰着臉,不說一套做一套,也不懂得控制情緒。

他們不會在該擁抱的時候選擇沉默,也不會在你哭的時候只留下背影。

顧承硯就是那樣的人。

她曾在一次次需要他的時刻,被他的沉默和冷淡一次次推回自己懷裏。

她不是不曾求助,不是不曾示弱。

她只是後來明白了,哪怕她把心撕開給他看,他也未必會懂。

而現在,她不再求誰懂。

下課後她坐在畫室後院的小庭院中,畫着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是一只獨自站在山頂的狐狸,望着落日的方向,身後的草叢被風吹得亂成一團。

她畫到狐狸的眼睛時忽然停筆。

她不知道那只狐狸應該是什麼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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