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溫水煮心
是孤獨?是釋然?是等待?還是已經準備好轉身離開?
她盯着那雙空白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後只是輕輕點了一筆,讓它的眼神望向山下,而不是那輪落日。
她不再讓它等待光,而是讓它看清自己站着的地方。
回家的時候天已經微暗。
唐浩傑還未回來,她進門脫下外套,走到廚房開始準備晚餐。
她不是很擅長做飯,但某些時候,親手去準備一頓飯,會讓她覺得自己掌控着生活。
鍋裏燉着排骨湯,竈上炒着青菜,她安安靜靜地忙碌着,一點也不覺得煩累。
唐浩傑回來時,看到她圍着圍裙站在竈前,陽光從她身後打進來,將她的身影投在地磚上。
她回頭看到他,神情平靜而溫柔。
“你回來啦!”
“嗯!”
他走過去接過鍋鏟。
“我來吧!”
“快好了!”
她把盤子遞給他。
“今天想喫點簡單的!”
“你心情很好?”
“還行!”
“發生什麼事了?”
她頓了一下。
“他給我寫了封信!”
唐浩傑手上動作未停,但眼裏有一瞬間的靜。
“你看了嗎?”
“看了!”
“然後呢?”
“沒什麼!”
她微笑。
“沒有難過,也沒有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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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終於不疼了!”
她看着他,眼神坦然。
“嗯,我終於不疼了!”
他沒說話,只是把菜盛出來放在桌上,兩人坐下喫飯。
這一頓飯沒有多餘的言語,他們只是靜靜喫着,每個人都知道,那種難以言說的時刻,已經過去了。
飯後她收拾碗筷,他去書房處理點資料。
夜裏她站在陽臺上看天。
月亮掛在半空,周圍被薄雲遮住,只露出一點冷光。
她靠着欄杆,輕聲對自己說。
“我沒有不愛他了!”
“只是我終於明白,有些人,是放在心底懷念的,不是拉回生活裏繼續的!”
她不想否認那段過去,不想說“從未愛過”。
她愛過,也受傷過。
可現在,她已經可以坦然說,那份愛,早就變成了不再需要回音的詩。
第二天早晨,她提着畫板下山,走到半途時看到路邊的老槐樹開花了。
那些小小的白花綴滿枝頭,風一吹便飄落下來,像一場無聲的雪。
她站在樹下擡頭看了很久,然後坐在旁邊的石凳上,把那一刻畫了下來。
畫完,她在畫紙角落寫了一句話:
“我沒有等你,只是我站在原地,剛好路過春天!”
她合上畫本,起身繼續往前走。
身後風輕,花落,天朗雲淡。
那是一個全新的季節。
也是她的重生。
三月的尾聲,總是帶着一種不徹底的溫柔。
白日裏陽光充沛,枝頭綠意翻涌,可到了傍晚,寒意又悄悄潛回空氣中,像是不肯離開的舊情緒,貼在人的皮膚上,輕微卻不容忽視。
江雲熙照常早起,她最近習慣了將早晨的時間留給花園。
後院的木槿快要盛開了,旁邊那幾株去年冬天種下的迷迭香也抽了新芽。
她蹲在泥土邊,手指輕輕撥開幾片葉子,露出底下被陽光喚醒的溼.潤土壤。
她沒說話,只是輕輕吐了口氣。
春天是真的來了。
她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季節的變化。
過去幾年,她的世界彷彿一直是冬天,陰霾壓頂,不見暖意。
現在她終於能聞到風裏的青草香,能看到水珠在花瓣上跳躍,能聽見早起的鳥鳴從遠山那頭穿過樹林,一聲一聲喚醒沉睡的光。
她站起身,拍了拍膝蓋上的塵土,轉身進屋準備早餐。
唐浩傑還沒醒,她不急,也不打算叫他。
她喜歡在早晨獨自忙碌的片刻,那種寧靜而有節奏的時光,讓她覺得自己的生活又回到了掌控之中。
她煮了一鍋粥,熬得很慢,米粒綿軟泛着光。
配着鹹菜和幾樣家常小菜,桌子很快便收拾得妥帖。
她坐在餐桌邊,看着窗外陽光一點點灑進來,像是有人輕手輕腳地掀開了沉重的幕布,把整座房子一點點喚醒。
唐浩傑出來的時候,她已經喫完了一碗粥,正慢慢地剝一顆雞蛋。
“怎麼不等我?”
“你睡得太熟,我不忍心叫你!”
她將蛋殼剝完,遞了一半給他。
“早上喫點熱的!”
他接過,坐在她對面,沒有說話,只是專心喫着。
他們之間已經不需要太多寒暄,習慣像水,悄無聲息地流過日常,潤物無聲。
喫過早餐後,她回房換了衣服,準備下山。
今天鎮上有一場市集,畫室組織孩子們參加,她承諾過要陪他們一起畫寫生。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風衣,內裏是淡綠色的針織裙,頭髮簡單地挽在腦後,露出清淺的頸線。
唐浩傑送她到山腳,途中沒說話,只在她下車前將一個裝着小毛毯和便攜坐墊的包遞給她。
“地上冷,別直接坐!”
她接過,輕聲道謝。
他沒有挽留,也沒有叮囑太多,只是在她轉身走入市集人羣時,靜靜地站在原地目送她,直到她的背影徹底融入熙攘。
今天的集市比往常熱鬧得多,小攤一排排延伸到鎮子的盡頭,各種香味交織在空氣中,棉花糖的甜、熱茶的香、炒栗子的焦香,還有小朋友們跑動時留下的笑聲,一切都那麼鮮活,那麼熱烈。
江雲熙站在畫室安排的帳篷下,手邊擺着一堆畫具和備用紙張,幾個孩子圍着她問這問那:
“江老師,我畫的貓像嗎?”
“你看我這只兔子,它的耳朵爲什麼畫上去不一樣高?”
“我要畫天空,可是我不知道藍色該怎麼配!”
她彎下腰,挨個回答,手指輕輕點在他們的畫紙上,給出引導,也給出鼓勵。
她已經學會了如何用最溫和的方式,替別人點亮他們還看不清的方向。
有人在她身後拍了張照片,是鎮報的小記者,他笑着問她。
“你是這些孩子的老師?他們都很喜歡你!”
她點頭。
“我只是陪他們畫畫!”
“可他們看你的眼神,像是看超級英雄!”
她沒有迴應,只是低頭繼續幫孩子調整畫筆的角度,指尖沾了一點顏料,卻沒有擦掉。
午後陽光正好,風帶着花香穿過整條街道,攤主們拉起遮陽傘,帳篷上繫着的綵帶在風中輕輕晃動,像一首無聲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