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如履薄冰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35: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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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二章如履薄冰

她那時候就想,這只鴿子是不是和她一樣。

一開始只是等,後來就習慣了站在原地,把自己畫進一種“你來我就在、你不來我也不會動”的狀態裏。

其實不是不想離開,是太久沒有被迴應,連邁出去的勇氣都被耗盡。

她盯着那只鴿子看了很久,手指輕輕地在那只縮着的腳上按了一下。

然後,翻過那一頁,徹底合上了畫本。

她靠着沙發仰頭,閉了閉眼。

今天是她來到這座城市滿一年。

整整一年。

她想起剛到這的時候,自己幾乎像個流亡者,抱着傷口拼命找一個不會被認出來的地方藏起來。

那時的她太瘦、太白、眼神裏全是警覺。

唐浩傑是她當時唯一的“熟人”,可她連他說話的語氣稍微大一點點,都會本能地往後退。

她把自己包裹在一層厚厚的殼裏,不是爲了自保,而是怕一旦露出一點點溫柔,就又會有人趁虛而入,把她輕易摧毀。

而現在,她可以一個人坐在屋裏半個下午,不怕安靜,也不怕風聲。

她甚至可以在雨夜裏聽見窗戶吱呀作響,也不再驚醒。

她知道,她在一點一點變得更好。

她不是忘了,而是學會了帶着那些無法回頭的痛,繼續往前走。

唐浩傑回來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

他撐着傘走進屋,身上帶着外頭的潮氣,進門時故意放輕了腳步,可她還是聽見了。

“晚飯我訂了菜!”

他說。

“今天太溼,不想讓你開火!”

她點點頭,把毯子理了理,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你坐,我去熱一下!”

“不用了,外賣還沒到!”

“我想動動!”

他沒再攔她,只是脫下外套掛好,站在玄關處看了她一會兒。

“你今天……很安靜!”

她沒回頭,只說。

“天一直這樣,容易讓人想事!”

“你想他了?”

她手上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繼續拿碗筷,語氣依舊平靜。

“沒有特別想誰,只是有些舊的情緒會不自覺冒出來!”

“你害怕這種情緒嗎?”

“以前怕,現在不怕了!”

“爲什麼?”

“因爲我知道它會過去!”

他站在那裏,沒有再說話。

屋子裏一時間只剩下碗盤輕輕磕碰的聲音。

等到飯菜送到的時候,兩人對坐在餐桌前。

她喫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嚼着,眼神落在窗外。

“今天是我來這滿一年的日子!”

她忽然開口。

唐浩傑愣了一下,隨後點頭。

“我記得!”

“我那天穿了一件很厚的羽絨服,臉上一點血色都沒有,你當時看到我的時候有沒有嚇一跳?”

“有!”

“我那時候看起來,是不是像一具剛從水裏撈出來的屍體?”

“不像屍體!”

他頓了頓。

“像一個很努力要活下去的人!”

她笑了一下,低頭舀了一勺湯。

“你總是把話說得太好聽!”

“我只是說實話!”

“謝謝你!”

她輕聲說。

“不用謝!”

“我不是只爲今天說!”

她擡頭看他。

“這一年,我很多次都想對你說這句話,但都說不出口!”

“我知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她笑了笑。

“所以我纔會怕!”

“怕什麼?”

“怕我哪天真的依賴了你!”

“依賴不是什麼罪!”

他看着她,眼神溫柔而堅定。

“你可以依賴我,哪怕只是偶爾!”

她沒接話,只是低頭繼續喫飯。

風在窗外颳了一陣又停下了。

屋子裏靜下來,一盞燈照着兩人,一桌飯菜,大半未動,可氣息很安穩。

顧承硯這幾天失眠越來越重。

他坐在牀頭,一遍一遍看着手機。

沒有任何消息。

那個他曾經每天都能看到動態的人,現在像是徹底從這世上消失了。

他不是沒試過找她。

可每一條消息都像石沉大海。

她沒有刪他,也沒有拉黑。

只是從不迴應。

她連說一句“別來找我”都懶得說。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京北的天光一寸一寸沉下去,整座城市都像罩在一層淡灰的罩子裏,悶,冷,毫無生氣。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很多年前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愛問他一個問題。

“你覺得,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多久會發現?”

他當時笑着說。

“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會去哪?”

她說。

“我是認真的!”

他想了想,說。

“半天?”

她不滿地看他。

“你就不能再短一點?”

“我又不是黏人精!”

他拍拍她的頭。

“你消失半天也沒什麼!”

她當時沒說話,只轉頭看了他一眼,眼裏有點點失落。

他後來想,如果那時候他說的是“一小時、十分鐘、五秒”,她是不是會更安心一點?

可他沒有。

他總是說晚了、做慢了、等她累了,纔想起去關心。

可她那時候已經連“等”都不想等了。

他拿起手機,翻到她的微信頁面。

頭像還是那張畫。

她曾對他說。

“我很喜歡這張畫的顏色!”

他卻根本沒看清那是什麼畫,只記得她換了頭像,說。

“你換了?”

“嗯!”

“好看嗎?”

“你喜歡就好!”

他沒說喜歡,也沒問爲什麼喜歡。

他總是那樣,不多問,不深究,不表達。

她的情緒就像一條長長的河,而他只是在岸邊隨意走着,從不想涉水。

現在他卻站在原地,看着那條早已乾涸的河牀,忽然發現,自己再走,也走不回去了。

她不在了。

她是真的走了。

而他,也再也追不上了。

時間匆匆。

這天,顧承硯下了飛機後沒有直接回公司,也沒有回家,而是開車繞着三環一圈圈地行駛。

他經過曾和江雲熙一起生活的小區外,曾經他們婚後第一年的住所;

經過她最喜歡的那家美術館,外牆還是舊時的灰白磚色,但招牌已經換了三次;

又經過她常去的甜品店,那家店竟然還在,玻璃窗上貼着本月新品,草.莓千層蛋糕。

他停在甜品店門口很久,沒有下車。

有一瞬間,他以爲自己還能看到她從玻璃門裏走出來,穿着一件淺色大衣,手裏提着那種溫柔的牛皮紙袋,裏面是兩塊熱騰騰的芝士蛋糕,嘴裏還嘀咕着。

“我就知道你不愛喫甜的,可我就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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