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假笑溫柔
他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久到照片上那抹陽光都彷彿在他眼中失去了溫度。
夏知薇推門進來時，他正靠在椅背上，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卻深得像一口不見底的古井。
“承硯，我回來了！”
她走過去，聲音輕柔，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疲憊。
“報告你看了嗎？舊金山那邊的市場潛力確實很大，慧眼可以考慮……”
“這些是誰拍的？”他打斷她，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
夏知薇愣了一下，隨即低下頭，像是不願提及。
“我……我本來不想讓你看到的！”
她咬着脣，眼圈微微泛紅。
“我只是去項目地考察，沒想到會碰見雲熙姐……她和唐先生在一起，看起來……很幸福！”
“我沒有打擾他們，只是讓助理隨手拍了幾張。
我怕你不信我，怕你還覺得她是一個人在那邊受苦！”
她擡起頭，眼神懇切又無辜。
“承硯，我知道你心裏還有她，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怪你，真的！我只是……我只是不希望你再被矇在鼓裏！”
“她已經有新的生活了，你該放下了！”
顧承硯沒有說話，只是將那些照片一張張重新放回信封。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夏知薇幾乎要以爲他下一秒就會把信封撕碎。
可他沒有。
他只是平靜地將信封推到一邊，然後拿起那份商業報告，翻開第一頁。
“這份報告做得不錯！”
他淡淡道。
“有些數據很有參考價值，辛苦你了！”
夏知薇看着他，一時間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沒有憤怒，沒有質問，甚至沒有表現出任何被背叛的傷痛。
他太平靜了，平靜得讓她心慌。
“承硯……”
“我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他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
“你先出去吧！”
夏知薇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張英俊卻疏離的側臉，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轉身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上的那一刻，顧承硯才緩緩睜開眼。
他盯着天花板，腦海裏反覆閃現着那幾張照片。
江雲熙的笑，那麼淡，卻也那麼真實。
他記不清她上一次對他那樣笑是什麼時候了。
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他幾乎要忘了她笑起來時，眼角會有一點點彎起的弧度。
他不是不信這些照片。
理智告訴他，她離開這麼久，身邊有一個男人照顧，再正常不過。
唐浩傑一直對她有心，他比誰都清楚。
可情感上，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
他無法接受那個曾在他懷裏說“我這輩子只愛你一個”的女人，可以那麼快、那麼自然地，接受另一個人的溫柔。
他想起她曾經因爲他和女助理多說了一句話，就悶悶不樂一整天。
他曾嫌她小氣，嫌她多心。
可現在他才明白，那不是小氣，那是她心裏只有他一個人的證明。
而如今，她不再“小氣”了。
她可以對另一個男人笑，可以接受他的靠近，可以和他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
她變了。
變得不再是他記憶中那個愛他愛到失去自我的江雲熙。
這種認知，比任何背叛都更讓他感到刺痛。
那是一種徹底被從對方世界裏剔除的失落感，是一種連嫉妒都顯得多餘的無力感。
他忽然很想笑。
笑自己兜兜轉轉，做了那麼多，查了那麼多，最後得到的，卻是這樣一個再清晰不過的結局。
他不是不懷疑夏知薇。
他知道她有手段，也知道她想讓他徹底死心。
可這些照片拍得太真實，真實到他找不到任何破綻。
他更願意相信，是江雲熙真的放下了。
放下得那麼快，那麼徹底。
他拿起手機，撥通了那個私人偵探的電話。
“繼續查！”
他聲音沙啞。
“我要知道他們之間所有的細節，每一個！”
他要知道，她到底是在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愛他了。
也想知道，那個男人，到底用了什麼方式，讓她那麼快就忘了他。
他不是要挽回。
他只是不甘。
不甘心，自己用了二十五年才走進她心裏，而別人，只用了不到一年。
夏知薇離開辦公室後，並沒有立刻回家。
她開車去了京北一家會員制的茶館，要了一間最安靜的包廂。
茶藝師爲她沏上一壺頂級的雨前龍井，茶香清雅，在空氣中緩緩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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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卻沒有品嚐，只是靜靜地看着那杯中沉浮的嫩綠茶葉，眼底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冷靜。
她知道，那幾張照片，只是一個開始。
顧承硯的反應比她預想中要平靜，這恰恰說明，他內心的風暴，遠比表面看起來要猛烈。
他沒有當場發作，沒有質問，甚至沒有流露出任何被欺騙的憤怒，這只能證明，他在用他一貫的方式—壓抑，來處理這份突如其來的刺痛。
而越是壓抑的男人，在某些事情上，就越是固執。
她不指望幾張照片就能讓他徹底放棄江雲熙。
她要做的，是像溫水煮蛙一樣，一點一點地，將那些她精心編織的“事實”滲透進他的認知裏，直到他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真相，哪些是她希望他看到的真相。
她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茶水微苦，卻讓她愈發清醒。
她想起那天在舊金山，她遠遠地看着江雲熙從畫材店走出來。
那時的江雲熙，穿着一件米色的風衣，頭髮隨意地挽着，臉上未施粉黛，卻有一種說不出的安然。
她走在街上，步子不快，眼神也沒有焦點，像是在享受那份獨屬於自己的寧靜。
那一刻，夏知薇的心裏，第一次生出了一絲真正的嫉妒。
那不是對顧承硯的愛的嫉妒，而是對江雲熙那種狀態的嫉妒。
那種彷彿什麼都失去了，卻又什麼都擁有了的從容。
她可以沒有顧承硯，沒有顧家的財富，沒有那些虛僞的社交，卻依舊能活得那麼完整。
而自己呢？
她擁有了顧太太的名分，住進了那棟象徵着權勢的別墅，掌握着讓人豔羨的資源，可她的心，卻像一個永遠填不滿的黑洞。
她必須緊緊抓住顧承硯，因爲一旦失去他，她將一無所有。
所以，她絕不能讓江雲熙有任何回來的可能。
哪怕是用最不堪的方式。
她放下茶杯，撥通了一個號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