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深情已負
現在他才明白,那片向日葵,畫的不是景,是她的心。
在她一次次的期待落空之後,在她一次次的等待無人迴應之後,她心裏那株向着他的向日葵,也終究,一點點地枯萎了。
而他,就是那片讓她絕望的,陰沉的天空。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條陌生的號碼發來的彩信。
他點開,瞳孔驟然收縮。
那是一張新的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舊金山那家他去過的畫材店。
江雲熙正站在門口,和一個金髮碧眼的男人說話。
那個男人手裏拿着一束鮮豔的玫瑰,笑得很燦爛。
而江雲熙,雖然沒有接過那束花,但她的臉上,也帶着一絲禮貌而疏離的微笑。
照片的拍攝角度很刁鑽,像是偷拍。
但畫面的衝擊力,卻比之前任何一張都要強烈。
緊接着,又一條信息發了過來。
“顧總,看來江小姐在那邊的生活,比我們想象中要精彩得多!”
顧承硯的手指,死死地捏着手機。
他知道這是誰發來的。
這是夏知薇的警告,也是她的示威。
她在告訴他,江雲熙已經不是他記憶中那個純粹、乾淨的女人了。
她在國外,有唐浩傑的陪伴,也有其他男人的追求。
她早已不是那個會爲了他一句話而輾轉反側的傻姑娘。
他的心,像被一塊巨石狠狠地砸中,悶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不是不相信江雲熙的人品。
他只是……無法接受她身邊出現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一個男人。
哪怕只是一個陌生人,一束玫瑰花。
都像是在無聲地嘲笑着他的失敗和無能。
他將手機扔在桌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他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腳下這座龐大的城市。
他曾經以爲,他擁有了這座城市,就擁有了全世界。
可現在他才發現,當他失去那個唯一想與之分享世界的人時,這滿城的繁華,不過是一片刺眼的荒蕪。
舊金山的午後,陽光正好。
江雲熙坐在後院的鞦韆上,手裏捧着一本書,慢慢地翻着。
微風拂過,院子裏的風鈴發出一陣清脆的響聲。
唐浩傑正在不遠處的花圃裏,小心地爲那些新栽的月季修剪枝葉。
他的動作很專注,神情也很溫和。
江雲熙偶爾擡起頭,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會生出一種久違的,安穩的感覺。
這種安穩,和愛情無關。
它更像是一種,在經歷了驚濤駭浪之後,終於找到了一片可以停泊的,平靜的港灣。
她知道,她對唐浩傑,有依賴,有感激,也有一種說不清的親近。
但那不是愛。
至少,不是她曾經給過顧承硯的那種,奮不顧身的,孤注一擲的愛。
她已經沒有力氣,再那樣去愛一個人了。
她的心,像一只被燒壞過的瓷器,雖然被小心地粘合了起來,但那些裂痕,卻永遠地留在了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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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敢再裝滿滾燙的水,怕它會再一次,碎得徹底。
“在想什麼?”唐浩傑放下手中的剪刀,走了過來。
“沒什麼!”
她合上書。
“只是覺得,今天天氣很好!”
“嗯,是很好!”
他坐在她旁邊的長椅上。
“要不要出去走走?鎮上新開了一家畫廊,聽說展出了一些不錯的本土畫家作品!”
“好啊!”
她欣然同意。
她喜歡看畫,也喜歡在安靜的畫廊裏,一幅一幅地,去感受別人筆下的世界。
他們開車去了鎮上。
畫廊不大,但佈置得很雅緻。
牆上掛着各種風格的畫作,油畫,水彩,素描,每一幅都帶着創作者獨特的印記。
江雲熙在一幅畫前停下了腳步。
那是一幅水彩畫,畫的是一個雨天的小巷。
一個穿着紅色連衣裙的女孩,撐着一把透明的傘,獨自走在溼漉漉的石板路上。
她的背影很孤獨,但那抹紅色,卻像一團火焰,在灰暗的色調中,燃燒着倔強的生命力。
她看着那幅畫,忽然就想起了自己。
想起那個在離婚協議上簽字的下午,想起那個獨自拖着行李箱離開京北的夜晚。
那時候的她,也像畫裏的那個女孩一樣,孤獨,無助,卻也帶着一種,不肯向命運低頭的,決絕。
“你喜歡這幅畫?”唐浩傑不知什麼時候,站到了她身邊。
“嗯!”
她點頭。
“我覺得,它很像我!”
“哪裏像?”
“像那個……再也不會回頭看的我!”
唐浩傑沒有說話,只是伸手,輕輕地,覆在了她的手背上。
他的手,一如既往的溫暖。
江雲熙的心,微微一顫。
她沒有掙脫,也沒有迴應。
只是靜靜地,任由那份溫暖,從他的掌心,一點點地,傳遞到她的心底。
也許,她永遠都無法再像從前那樣去愛了。
但至少,她可以學着,去接受一份新的,不那麼熾.熱,卻足夠長久的,溫暖。
夏知薇回到家,將手包隨意地扔在沙發上。
她打開手機,看着那條已發送成功的彩信,嘴角浮起一絲冷笑。
她知道,顧承硯看到了。
他不需要回復,她也能猜到他此刻的心情。
嫉妒,憤怒,不甘,還有一種被背叛的屈辱感。
這些情緒,會像藤蔓一樣,纏住他的心,讓他對江雲熙最後那點可笑的念想,也消磨殆盡。
她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她倒了一杯紅酒,走到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片精心打理過的花園。
這裏的一切,都曾是江雲熙喜歡的樣子。
可現在,這裏的主人,是她。
她纔是最後的贏家。
她輕輕晃動着酒杯,猩紅的液體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痕跡,像某種勝利的宣言。
可不知爲何,她的心裏,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那份快意。
反而有一種,更深的,空虛。
她贏了江雲熙,可她卻贏不了顧承硯的心。
他的人雖然在這裏,可他的魂,卻好像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女人的過去裏。
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
她用盡了手段,到頭來,卻只是守着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和一座沒有溫度的,空房子。
這真的是她想要的嗎?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了。
她只能繼續走下去,用更多的謊言,去掩蓋之前的謊言。
直到有一天,連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