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餘溫猶在

發佈時間: 2025-09-22 16: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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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餘溫猶在

江雲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才緩緩關上了門。

她靠在門後,聽着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一時間,有些失神。

她知道,自己那顆早已冰封的心,正在被唐浩傑一點一點地,用他那不動聲色的溫柔,慢慢地融化。

她有些害怕。

怕自己會再次沉.淪,再次受到傷害。

可她也有些,期待。

期待着,或許,她真的可以,重新開始。

雨下到第三天,終於停了。

江雲熙起得很早,天剛亮,她就披了件外套出了門。

院子裏的積水還未散盡,泥土溼軟,草葉垂着水珠,一腳踩下去,能聽見很輕的一聲“咂”。

她繞過屋前的小徑,走到山腳下那片被春雨潤過的野地。

空氣裏都是乾淨的泥土味,帶着一絲植物新生時特有的清甜。

她深吸一口氣,擡頭望着頭頂的雲層,散了,天終於亮了。

這一刻她有點想笑,也有點想哭。

像是終於等到一場漫長的雨結束,而自己還在原地。

她不是沒有想過自己可能會被困在那場名爲“顧承硯”的暴雨裏,再也走不出來。

可現在,她站在這裏,滿身是溼意,腳邊都是殘枝落葉,卻沒倒下。

她活下來了。

活得靜,活得慢,活得乾淨。

她順着那條山路往上走,鞋底沾滿泥土,可她沒停。

她來到半山腰的那處觀景臺。

那裏她來過很多次。

最初是唐浩傑帶她來,他說這兒可以看見整座鎮子的輪廓,晨霧時分最美。

那天他們沒說太多話,她靠在欄杆邊,風從耳邊穿過,像是有人在耳畔低語。

她記得那天她站得很久,直到風吹乾了她眼角沒掉下來的那一點溼。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那樣難過,只是忽然意識到,這世上總有一種疼,是別人給不瞭解藥的。

而現在,她又一次站在這裏,天晴了,風也淡了,她望着遠方,心裏卻沒了那種撕.裂的悶痛。

她不是不難過了,而是終於學會了和自己的悲傷共處。

她靠着欄杆站了一會兒,然後下山。

唐浩傑還沒起,她沒吵他,只是悄悄推開廚房的門,煮了一鍋淡粥,熱了兩個小包子。

她沒動筷,只倒了一杯溫水,站在窗邊一邊喝一邊看着屋外慢慢亮起來的天色。

她最近常常這樣,站着,不說話,也不想太多。

她在等一種心情的歸位—一種真正“無恨”的鬆弛。

唐浩傑起得比她晚些,洗漱完出門,廚房裏已經飄着熟悉的味道。

他輕手輕腳地走過去,看到她站在那裏,肩膀微微蜷着,像是昨晚又沒睡好。

“早!”

她回頭,衝他點了點頭,淡淡地一笑。

“早飯在鍋裏!”

“你怎麼這麼早?”

“醒了!”

“夢見什麼了?”

她搖頭。

“什麼都沒夢!”

他說。

“不做夢也不一定是睡得好!”

她沒接話。

他走過去幫她添粥,動作熟稔,沒有一點多餘的聲響。

她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問。

“你覺得,人的記憶會慢慢被新的習慣取代嗎?”

他沒回頭。

“你是說他嗎?”

她點頭。

“有時候我覺得,他可能已經習慣了沒有我的生活!”

“你希望他沒有嗎?”

她愣了下,半晌才輕輕地說。

“我也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她不是不希望他過得好,也不是希望他過得不好。

她只是……不願自己在他心裏真的一點痕跡都不剩。

哪怕只是痛,也好過被徹底遺忘。

那種“徹底從一個人生命裏蒸發”的感覺,是她最怕的。

她曾一度以爲她對他來說,是例外,是不同。

可她後來才明白,那種“不同”,在現實和時間面前,並不會多強大。

他照樣能轉身,照樣能和另一個女人共進晚餐,照樣能在她生日那天不回家,也照樣能在她失眠痛經的夜裏說“早點睡”。

她是怎麼醒的呢?

好像就是在一個再普通不過的日子。

她記得那天早上他起得早,穿着西裝在鏡子前系領帶。

她站在廚房煮粥,忽然聽見他說。

“中午別等我!”

她應了一聲,繼續攪鍋。

忽然就覺得,那一鍋粥沒味道了。

那天之後她開始試着離開他的生活一點點。

先是不再等他晚歸,再是把兩人共同的相冊存在另一個硬盤,然後,是關掉手機提示音,再後來,她不再主動問他什麼時候回家,甚至不再提醒他明天是她的生日。

等她徹底離開時,連一句“你後不後悔”都沒問。

因爲她知道,他也不會說“我捨不得”。

京北。

顧承硯坐在辦公室,看着眼前擺着的那份公文。

他已經看了十分鐘,翻了三頁,卻一個字都沒記住。

他這幾天狀態不太對。

祕書看得出來,特意減了很多會議安排,連原本約好的一場晚宴也被取消了。

他說自己不舒服。

其實沒病。

就是心太空。

他不知道這種空是從哪天開始的,也許是她離開之後,也許更早,也許是在她一次次試圖靠近、試圖解釋、試圖被看見的那些夜裏,而他卻總是太忙、太累、太習慣於沉默。

她說過。

“承硯,你是不是從來沒有真正想過我們以後是什麼樣子?”

他當時沉默。

她就低頭笑了一下,說。

“沒關係,我想過就好!”

他記得那天她穿着一件米白色的家居裙,頭髮綁在腦後,眼裏有光。

現在他想起那張臉,卻發現他記不起她當時笑的弧度。

他把太多她的細節當成了“隨時都有”的存在,可現在他才知道,那些從來都不是理所當然。

他忽然很想知道她現在在哪,過得怎麼樣,是不是每天還畫畫,是不是偶爾還失眠,是不是會在睡前喝那種加薄荷的檸檬水。

他不知道。

他也再沒有資格去問。

她走得太徹底。

徹底到他連一句“你好嗎”都不敢再發出去。

而在這座雨後初晴的小鎮,江雲熙坐在畫室最角落的位置,鋪開了一張空白的紙。

她想畫一點東西。

不是寫生,也不是定稿,只是隨便畫點線條,把心裏的那些話—那些她沒有說出口的、也不打算再說出口的東西,用另一種方式留下來。

她畫得很慢,一條一條的線拖得極長,像是想把整個畫紙都繞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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