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昔日情債
“你有沒有想過再回頭找回來?”
“沒有!”
她語氣溫柔卻堅定。
“有些東西不是丟了,是自己走掉的!”
艾琳沒有接話,片刻後笑了笑,起身說要回去整理素材,感謝她今天的配合。
江雲熙送她到門口,神情沒有太多起伏,只在關門前看了她背影一眼,那一眼極輕,像是一種微微起了波瀾的湖面,轉瞬又歸於平靜。
下午時分,孩子們陸續到了,畫室裏一時熱鬧起來。
有人說風太冷,有人嚷着要畫兔子,有人一進門就把新買的蠟筆灑了一地。
江雲熙一邊笑着收拾,一邊挨個給他們圍上圍巾和小帽子。
唐浩傑這時也到了,手裏提着熱水壺和幾只保溫杯,笑着對她說。
“今天風勢比預報大了一點,我讓人準備了薑茶,出門記得給他們一人一口!”
“謝謝!”
她接過杯子,眼神裏有一絲輕輕的光。
他們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出了門,沿着街道走到附近的林地,陽光透過稀疏的枝葉落在地上,金黃溫暖。
江雲熙帶着孩子們在一處坡地上安頓好,唐浩傑在一旁架起小椅子,爲他們準備畫板支架。
寫生開始了,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討論顏色、筆觸、遠近構圖,空氣裏都是新鮮的木葉氣息和童音交錯的輕響。
她站在一旁,看着這些她從最初一節課帶到現在的小小畫者們,心裏泛起一種說不清的柔.軟。
她曾經以爲,自己再也無法和任何“成長”相關的事產生聯繫。
可現在,她看着他們在畫紙上畫出屬於自己的“山川與雲海”,忽然覺得自己也在重新生長。
不再是那個委屈而壓抑地活着的女人,而是一個能創造、能引導、能決定自己日子節奏的人。
她低頭翻了翻孩子們的草稿,嘴角帶着微微的笑。
她沒有察覺,遠處的山坡上,有一道鏡頭正悄悄對準她。
而此時,京北,夜色沉沉。
顧承硯站在辦公室窗前,指間夾着一支沒有點燃的煙。
他已經有三天沒有抽菸了。
不是戒掉,而是每次拿起來,都忽然覺得—抽了也沒用。
他翻着手機,看着江雲熙的頭像依舊灰色,心口卻越來越沉。
夏知薇在他辦公室放下新一份項目簡報時,語氣輕快。
“這次那個小型公益團隊,拍到了一些關於江小姐的片段,蠻有意思!”
他頓了頓。
“什麼片段?”
“她在一個男人身邊笑着,看起來很……自在!”
“什麼男人?”
“你應該認識!”
夏知薇淡淡一笑。
“唐浩傑!”
他的手指微微一緊,骨節泛白。
她走之前,留下了一句。
“我說過,她會找到更好的!”
顧承硯沒回應。
他只是坐在那張深色木桌後,眼神空落。
他腦海裏忽然浮現起某一晚的畫面—她坐在餐桌前,一口口喫着他點回來的外賣,沒有問一句“你爲什麼又不回家喫”,也沒有說“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
她只是喫完飯,安靜地收碗,然後一個人站在廚房洗碗,動作溫柔安穩。
那晚他洗完澡出來,看見她從廚房出來,頭髮被蒸汽薰得有些蓬,臉色蒼白。
她對他說。
“早點休息!”
他當時只是點頭。
沒有問她累不累,沒有說一句“謝謝你”。
現在他才明白—她那天,其實發着燒。
他不記得那是幾月。
但她記得。
而他,現在終於知道,那個溫柔如她,在那一晚之後,真的把那份心,從他這裏收了回去。
顧承硯坐在偌大的書房裏,夜色像沉積在玻璃後的舊墨,濃得壓人。
他手指無意識地敲着桌面,手機屏幕早已熄滅,但他的眼神還停留在那道灰色頭像上。
他最近開始頻繁夢見她。
夢裏,她站在舊宅的門口,穿着他送的那條米色長裙,眉眼淡淡,看着他,卻不說話。
風從她肩頭吹過,把她髮絲吹散,他伸手想替她撥開,手指卻穿過去,像穿過了一場早已經結束的幻影。
他猛地驚醒,枕邊冷汗一片。
每次夢醒,眼前是夏知薇柔聲細語地靠過來:“是不是又夢見她了?”
他沒有迴應。
只是睜着眼,看着天花板,像看不見盡頭的虛空。
那種空,不是寂寞,是—某個曾經填滿他世界的人,徹底消失之後,留下的真空。
他以爲自己會習慣。
可他發現,那種空,越習慣,越難以忍受。
夏知薇最近變得更加敏銳,她似乎感覺到了他心裏的那點微妙搖擺,於是開始變得小心翼翼又格外殷勤。
她會在他下班時站在公司樓下,撐着一把銀灰色的傘,說:“今晚有雨,怕你淋溼!”
她會在凌晨三點偷偷起牀,給他熬薑茶,怕他胃病犯了。
她會在他情緒低落時,握着他的手,柔聲說:“我知道你還沒放下她,我不怪你,我只想陪你,慢慢來!”
她不逼他,卻比任何人都更懂得如何佔據一個人軟弱的縫隙。
顧承硯不動聲色地接受這一切。
他沒說愛她,但也沒推開她。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還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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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知道,有一個人的名字,他現在閉上眼,都能聽見心跳在那個音節上頓了一下。
他不願承認,但那是事實。
他找過人調查江雲熙,但她在舊金山的一切都過於平淡、正常,平靜得不像是一個剛經歷背叛和離婚的女人。
她沒有大張旗鼓地報復、控訴,甚至沒做任何曝光。
她只是安靜地消失,安靜地生活。
越是這樣,他越不安。
他在她身上,看不到恨。
可他也再也看不到愛了。
她乾淨得像一張被擦拭乾淨的畫紙,而他,曾是那幅畫上最濃重的一筆,如今卻被洗去了痕跡。
他心裏泛起一種難以言說的沉重。
不是懊悔。
而是一種,來自失控的壓迫。
他控制不了她了。
她不會再回頭了。
而與此同時,在舊金山的某一晚,江雲熙正在爲一幅作品收尾。
她用炭筆在紙上輕輕勾出一條暗線,手指捻過粉末,動作專注。
唐浩傑坐在她對面,手裏拿着一本畫冊沒翻幾頁,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專注,也許是從開始教孩子們畫畫那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