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心口之刺
但他知道,他失去了她。
而這份失去,像是種子,埋在心底,哪怕不去碰,也會發芽,蔓延,最後長成藤蔓,將他的整顆心都纏繞起來。
夏知薇看着他神情恍惚,心裏那點不安又重了一分。
她知道,她必須更快一點,再快一點地把他拉回來。
否則,她再怎麼抓得緊,他的心也終究會慢慢回到那個女人身上。
第二天,天氣出奇地晴朗,陽光灑進房間的時候,江雲熙已經醒來很久了。
她沒動,就那麼躺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發呆,像是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響起的鈴聲。
唐浩傑前晚沒有留下來,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在門口站了很久,看着她進門,然後輕聲說了句“早點休息”便離開。
她站在門後聽了一會兒腳步聲,直到那道漸遠的聲音徹底沉沒在走廊盡頭,她纔回頭,靠着門一點點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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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她沒有哭,卻也沒睡。
身體很安靜,心卻一直在翻騰。
她不是不知道唐浩傑的心思,可她也無法迴應。
她現在的心像是一塊被灼燒過的土地,滿是裂縫和焦痕,看似乾涸實則仍有餘熱,任何一滴新水滴進去,都會迅速被蒸乾,甚至被燙得倒流。
她不能再傷人,也不想再被傷。
她只是想,好好地活着。
天亮時她終於起身,洗了把臉,穿了最普通的淺色長裙,挽了個鬆鬆的髮髻,把那些過於明豔的顏色都收進了衣櫥裏。
她下樓買菜,路過那家熟悉的咖啡店時沒多看一眼。
那是曾經顧承硯最愛的一家,每次來舊金山出差他都要來坐坐,說是喜歡這裏的味道,但其實她知道,他喜歡的是她陪着他坐在那裏發呆。
現在,她走得很快,連櫥窗裏熟悉的桌椅都不去瞥一眼。
她不需要回頭。
就像一段被切斷的繩子,不能再接,就不要再拽。
可她終究還是在回家的路口被一陣風吹得停下了腳步。
那是熟悉的味道,陽光、塵土、還有街邊攤上剛炸出來的甜甜圈的香氣。
那年她剛嫁給顧承硯,第一年夏天在這邊住,他因爲應酬晚歸,她一人在街邊等了很久,等得發冷,最後是靠喫兩只剛出鍋的甜甜圈才暖了回來。
她那時候發了張照片給他,是甜甜圈配上夜晚街燈的照片。
他說:“你怎麼什麼都能拍得這麼好看?”
她回了句:“可能是因爲那時候心裏有人!”
這句話現在聽來太過俗氣,但當初她是真的這麼想的。
她突然沒了力氣,站在街角好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她不知道,在她駐足的時候,街道另一頭,一輛黑色轎車停得很遠,車裏人始終沒有下車,只是透過窗玻璃,遠遠看着她的背影。
顧承硯一夜未眠,飛機落地後第一時間就趕來,卻始終沒現身。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來做什麼。
他原本以爲只要看一眼就好,看到她過得還行,他就能放下。
但事實是,他看到她安靜走在街邊,提着菜,穿着再普通不過的衣裙,卻忽然覺得喉嚨發緊。
他記得她以前喜歡穿那些顏色明亮的衣服,說是陽光下拍照好看。
她總愛把頭髮放下來,說那樣風吹起來像電影裏的女主角。
可現在的她把自己收得那麼緊,像是害怕被人觸碰,像是害怕再一次被風吹散。
他掐滅了手指間的煙,指尖被菸頭燙出一抹紅,他卻毫無知覺。
夏知薇的信息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他沒看,只是關了手機。
她說:“她已經不再幹淨了,和唐浩傑不清不楚,你還放不下?”
他說不出話。
不清不楚?
他看着她提着菜走過紅燈時站在原地等了三次,一次是綠燈還剩兩秒她沒敢過,一次是旁邊車衝太快她退了回來,還有一次……她只是站在那兒發了幾秒呆。
那哪是個“和人不清不楚”的人?
她太小心,太剋制,甚至連擡頭看人都要斟酌。
他忽然不敢再看了。
不爲別的,只因爲胸口那種壓抑得幾乎喘不過氣的感覺。
車慢慢啓動,他不敢再停留。
不是怕她看見,而是怕自己忍不住走過去,然後—一無所有地站在她面前。
他沒有這個資格了。
與此同時,唐浩傑在公司處理完工作,站在窗前看着外面一整片陽光,忽然覺得無比刺眼。
他知道她昨晚沒睡。
他看得出來,她眼底的暗沉和那股被強撐出來的清醒。
可他什麼都做不了。
他甚至連一句“你別這樣”都不敢說。
因爲他知道,那樣會讓她更累。
於是他回了個短信給她:“晚飯別做了,我帶點喫的過來!”
她回得很快:“不用了,我正好要練練廚藝!”
他盯着那幾個字看了很久,最後只回了一個字:“好!”
好。
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陪着她。
等她哪天願意靠近,願意說出心底話,或者願意……哭一場,那也好。
他不貪心,不急。
可他也清楚,自己撐得越久,顧承硯那邊的破綻就越可能出現。
這個男人表面看起來依舊鎮定,但他了解那種壓抑感,像是一枚隨時會爆的雷,外殼看起來再冷靜,一旦引線被點燃,後果會很難收場。
唐浩傑坐回座位,看着手機通訊錄中那串熟悉的號碼。
他從未刪過。
那是她曾經用來向自己求助的號碼。
他忽然點進去,編輯了一條短信:“你當初怎麼捨得,把她傷成那樣?”
但最終,他沒有發出去。
她的名字,他還是不能讓對方隨意再提一次。
晚上八點,廚房燈光柔黃,鍋裏燉着菌菇雞湯,香氣騰起時,江雲熙蹲在櫥櫃前,低頭擦着瓷磚縫裏積了灰的地方。
她動作很輕,像是怕打擾誰似的,小刷子一下一下刷得細緻,指尖微微發白。
她不是非得把這裏擦得多幹淨,她只是不想坐着。
不想坐着的那一刻,就容易胡思亂想。
窗外偶爾傳來幾聲車鳴,她下意識擡頭望去,卻只是街口的車拐彎,影子掠過窗沿,又飛快遠去。
她嘆了口氣,把手裏刷子放下,拿毛巾擦了擦指縫間的水漬,站起身來,忽然感到一陣空虛從胃部竄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