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世俗的煙火
江雲熙沒有躲。
她只是閉上了眼睛，長長的睫毛在路燈的光下，投下一片顫抖的陰影。
她能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初冬寒氣和淡淡菸草的味道，那是她熟悉了許多年的，屬於唐浩傑的味道。
這個吻沒有持續很久。
他很快就退開了，額頭輕輕地抵着她的，呼吸有些重。
車廂裏，很靜。
靜得只剩下彼此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敲在各自的胸口。
“送我回家吧！”
過了很久，江雲熙纔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在對自己說。
唐浩傑沒有說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像一片濃得化不開的夜色，將她整個人都包裹了進去。
他重新發動了車子。
回去的路，兩人依舊沒有交談。
但空氣裏，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那種常年橫亙在他們之間的、禮貌而疏離的薄冰，在那一個吻之後，徹底碎裂了。
車停在公寓樓下。
他熄了火，解開自己的安全帶，卻沒有催促她。
江雲熙也沒有立刻下車，她看着窗外那盞熟悉的、昏黃的路燈，像是有些出神。
“上去吧！”
唐浩傑的聲音很柔。
“外面冷！”
她“嗯”了一聲，解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
在她下車關上門的那一刻，他忽然叫住了她。
“雲熙！”
她回過頭。
他看着她，認真地說道。
“明天見！”
不是“晚安”，也不是“早點休息”。
是“明天見”。
江雲熙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
她沒有說話，只是朝他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進了樓道。
……
回到家，江雲熙靠在門後，站了很久。
她擡起手，指尖輕輕地，碰了碰自己的嘴脣。
上面，彷彿還殘留着他的溫度。
熱的。
她走到客廳，沒有開燈，整個人陷進柔.軟的沙發裏。
她以爲自己會很亂，會恐慌，會下意識地想要逃避。
可沒有。
她的心，出奇地平靜。
像一場持續了很久的、疲憊的戰爭，終於，鳴金收兵。
這一夜，她睡得很好。
第二天醒來，是被窗外明亮的陽光晃醒的。
她睜開眼，看着天花板，腦子裏第一個閃過的，是唐浩傑那句“明天見”。
她坐起身，走到窗邊，拉開了窗簾。
樓下的城市已經甦醒，車流，人聲，充滿了鮮活的、世俗的煙火氣。
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也跟着活了過來。
她不再是那個活在回憶裏的幽靈，也不再是那個只爲工作而存在的軀殼。
她是一個，會心跳，會臉紅，會期待明天的，活生生的人。
她去廚房給自己衝了杯咖啡，然後打開了手機。
上面有一條未讀信息，是唐浩傑半小時前發的。
【醒了嗎？給你叫了早餐，應該快到了！】
她剛看完，門鈴就響了。
她走過去打開門，是外賣員，手裏提着一個熟悉的、她常去的那家店的紙袋。
她接過早餐，關上門，靠在門邊，看着那個紙袋，忍不住笑了。
這個男人，總是這樣。
用最不動聲色，最周到的方式，一點一點地，滲透進她的生活裏。
……
顧承硯已經有一個星期沒有出過那棟小樓了。
助理林浩每天會把生活必需品放在門口，然後悄悄離開。
他看到了江雲熙贏得項目的消息，也看到了夏家公開道歉的新聞。
他沒有絲毫意外。
他只是，把自己關得更深了。
這天下午，他坐在陽臺上，腳邊是幾個空了的啤酒瓶。
他看着院子裏那棵枯死的槐樹，眼神空洞。
手機響了，是他母親打來的。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
“承硯，你到底怎麼回事？你還要在那鬼地方待多久？”電話那頭，母親的聲音充滿了焦慮。
“媽，我沒事！”
他的聲音很平靜。
“你叫沒事？你看看你現在像什麼樣子！夏家那邊都亂成一團了，你倒好，一個人躲起來了！”
“我跟她，已經沒關係了！”
“沒關係？那你的婚事怎麼辦？你……”
“我不結婚了！”
顧承硯打斷了她，語氣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
“這輩子，都不結了！”
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掛了電話，顧承硯站起身，看着西邊天際那抹慘淡的、即將沉沒的夕陽。
他知道，他的人生，也像這輪落日一樣。
曾經有過萬丈光芒，但現在只剩下墜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絲餘溫。
他回到書房，打開了電腦。
他看到了那張照片。
是某個記者，在慶功宴當晚拍到的。
照片的角落裏，江雲熙正在和一個男人說話，她側着臉，在笑。
而那個男人，正低頭看着她，眼神溫柔。
是唐浩傑。
顧承硯盯着那張照片，看了很久很久。
他沒有嫉妒，也沒有憤怒。
他只是覺得，那畫面，很刺眼。
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終於，徹底地，承認了自己的失敗。
他緩緩地，打開了自己的社交賬號。
那個已經長滿了草，幾年都沒有更新過的賬號。
他刪掉了所有過去的內容。
然後，他上傳了一張圖片。
那是一張純黑色的，沒有任何內容的圖片。
做完這一切，他關掉電腦，拔掉了網線。
他走回陽臺，拿起最後一瓶啤酒，靠着欄杆，一口一口地喝着。
……
江雲熙和唐浩傑的第一次正式約會，是在一個晴朗的週末。
他沒有帶她去那些昂貴的西餐廳，也沒有去任何需要盛裝出席的場合。
他只是，開車帶她去了京北最老的一個衚衕。
他們把車停在很遠的地方，然後手牽着手，在那些斑駁的、充滿了生活氣息的巷子裏，慢慢地走。
路邊有曬太陽的老人，有追逐打鬧的孩子，有賣糖葫蘆的小販。
陽光從老槐樹的縫隙裏灑下來，在青石板路上落下一片片金色的光斑。
江雲熙穿着一件淺駝色的風衣，腳上是一雙白色的平底鞋。
她走得很慢，像是在重新認識這座她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
唐浩傑一直牽着她的手，他的掌心很暖，很穩。
走到一個拐角，她忽然停了下來。
“我以前，很怕走這種地方！”
她輕聲說。
“爲什麼？”
“因爲太安靜了！”
她看着牆角的一叢青苔。
“安靜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我自己。
我會害怕！”
唐浩傑握緊了她的手。
“現在不會了！”
他說。
“因爲，我在這裏！”
江雲熙轉過頭，看着他，陽光正好落在他臉上，將他的輪廓勾勒得格外柔和。
她沒有說話，只是朝他笑了笑。
然後，她主動地踮起腳尖，在他的脣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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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一片羽毛，輕輕地落在了他的心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