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枝繁葉茂
時間不緊不慢地走着,京北的冬天過去,迎來了第一個春天。
江雲熙的工作室,因爲那個文化地標改造項目,在業內徹底站穩了腳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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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變得更忙,也更自信。
她不再穿那些試圖把自己藏起來的黑白灰色系,她的衣櫃裏,開始出現了米白,淺駝,和溫柔的霧藍色。
她還是不愛笑,但眉眼間那股化不開的鬱氣,已經散了很多。
她陽臺上的那些植物,被她養得很好。
那盆曾經快要死掉的長壽草,如今枝繁葉茂。
而那盆茉莉,也終於在某個清晨,悄然綻放了第一朵潔白的花。
她和唐浩傑的感情,也像那盆茉莉一樣,在沉默而耐心的澆灌下,開得安靜,卻滿室芬芳。
他們沒有像別的情侶那樣,有太多轟轟烈烈的浪漫。
他們的相處,更多的是一種融入了骨血的日常。
他會在她加班到深夜時,開着車,帶着熱湯,等在她工作室樓下。
她會記得他每個週二有重要的例會,提前一晚爲他熨好襯衫。
他知道她喝咖啡不愛加糖,她記得他吃面不能沒有醋。
那只叫“可樂”的橘貓,也徹底接納了這個家裏的新成員。
以前,它只肯睡在江雲熙的腳邊。
現在,它更喜歡蜷在唐浩傑的膝蓋上,發出滿足的呼嚕聲。
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發展。
好得,甚至讓江雲熙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她偶爾還是會做夢,夢見過去。
但夢裏的場景,不再是爭吵和眼淚。
她會夢見顧承硯穿着白襯衫,在陽臺上給她曬被子,陽光很好,被子上全是好聞的肥皂味。
醒來後,她不會再心痛,只是會有些恍惚。
她把這些告訴唐浩傑。
他正在廚房裏,學着給她做她念叨了很久的紅.豆糕。
他聽完,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說了一句。
“那挺好!”
“嗯?”她有些不解。
“說明你在和過去和解!”
他把蒸好的紅.豆糕端出來,放在她面前。
“你開始只記得那些好的部分,忘記了那些壞的。
這是人.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他頓了頓,看着她。
“雲熙,我從不指望你能把過去完全刪除。
我只希望,那些過去,再也無法傷害到你!”
江雲熙看着他,看着他身上繫着的那條、她買的藍色圍裙,忽然就笑了。
她想,或許,這就是愛吧。
不是佔有,不是要求,而是,我愛你,所以我允許你的世界裏,有我無法參與的過去。
……
這天下午,江雲熙一個人去逛畫廊。
唐浩傑公司有事,她便自己開車去了。
畫廊裏很安靜,她在一幅描繪深海的油畫前,站了很久。
那片海,是深藍色的,幾乎是黑的,看不到底,卻在最中心的位置,透出一縷微弱的光。
她看得有些出神,沒有注意到,身後有人在靠近。
“雲熙?”
一個遲疑的、蒼老的聲音響起。
江雲熙回過頭,愣住了。
站在她面前的,是顧承硯的母親,那個曾經待她如親生女兒,卻也在最後,選擇了沉默的貴婦人。
她比兩年前,老了很多,頭髮白了大半,眼角的皺紋深了,眼神裏,也再沒有了往日的精神。
“真的是你!”
顧母看着她,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你……你回來了怎麼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江雲熙沒有說話,只是朝她,微微地點了點頭。
“你瘦了好多!”
顧母上前一步,想拉她的手,卻又有些不敢。
“你……你現在,過得還好嗎?”
“挺好的,伯母!”
江雲熙的語氣,客氣,又疏離。
那一聲“伯母”,讓顧母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曾經,是叫她“媽”的。
“我聽說……你開了自己的工作室,還贏了項目,真好,真好!”
顧母語無倫次地說着。
“承硯他……他要是知道,也一定會爲你高興的!”
提到那個名字,江雲熙的眼神,冷了一分。
“我過得好不好,都和他沒關係了!”
“怎麼會沒關係!”
顧母急了,聲音都變了調。
“雲熙,你是不是還在怪他?我知道,是承硯對不起你,是我們顧家對不起你。
可他……他現在,真的知道錯了!”
“他把自己關在那個破樓裏,誰也不見。
前兩天,他爸去看他,他整個人瘦得都脫相了,鬍子拉碴的,像個流浪漢。
他桌上,還擺着你們以前的照片……”
“雲熙,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看他一眼?”顧母的聲音裏,帶上了哀求。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老婆子,去勸勸他。
他誰的話都不聽,可他心裏,一直都只有你啊!”
江雲熙靜靜地聽着,臉上沒什麼表情。
她看着眼前這個曾經雍容華貴的女人,此刻卻爲了她的兒子,如此卑微地乞求。
她心裏,沒有一絲動容。
她只是覺得,很諷刺。
當年,她被傷得體無完膚,最需要安慰和支持的時候,他們所有人都選擇了站在顧承硯那邊,勸她“懂事”,勸她“體諒”。
現在,他痛苦了,他們卻反過來,要求她去“可憐”他。
憑什麼?
“伯母!”
江雲熙開口,聲音很靜,卻很清楚。
“他今天的樣子,是他過去所有選擇的結果。
和我無關!”
“我的人生裏,早就沒有這個人了!”
“至於您,也保重身體吧!”
說完,她沒有再看顧母一眼,轉身,徑直走出了畫廊。
外面的陽光很好,照在身上,卻驅不散她心底泛起的那一絲寒意。
她回到家,唐浩傑已經在了。
他看她臉色不對,沒有多問,只是走過來,輕輕地抱住了她。
“見到不想見的人了?”他問。
江雲熙把臉埋在他溫暖的胸口,悶悶地“嗯”了一聲。
“沒事了!”
他一下一下地,輕撫着她的背。
“都過去了!”
她在他的懷裏,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那股寒意,被他的體溫,一點一點地,徹底驅散。
她擡起頭,看着他,忽然說。
“浩傑,我們去旅行吧!”
“現在?”
“嗯!”
她點頭,眼神裏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堅定。
“去一個,沒有任何熟人的地方。
就我們兩個!”
唐浩傑看着她,笑了。
“好!”
他說。
“你想去哪,我們就去哪!”
他知道,她是真的,決定要和過去,做一個徹底的了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