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隱隱作痛
浩傑。
對不起。
求求你,不要有事。
只要你能醒過來,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只要你能醒過來。
夜,很長。
江雲熙不知道自己在地板上坐了多久,直到一個護士過來,將她扶起,帶到長椅上。
![]() |
![]() |
“小姐,你身上有傷嗎?需要我們幫你處理一下嗎?”
護士的聲音很輕。
江雲熙緩緩搖頭,她的後腦勺還在隱隱作痛,但這點痛,和心口那片巨大的空洞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你最好還是去清理一下,換身衣服!”護士看着她滿身的血跡,有些不忍。
“病人還在觀察期,家屬要保持好自己的狀態!”
家屬……
這兩個字,像一根燒紅的烙鐵,燙在江雲熙的心上。
她有什麼資格,做他的家屬?
她只是一個,給他帶來無妄之災的罪人。
護士見她不說話,也不再勉強,只是給她倒了一杯熱水,放在她手裏。
“有事就按鈴叫我們!”
護士走後,江雲熙捧着那杯熱水。
她就那麼坐着,任由時間流逝。
醫院的走廊,在深夜裏安靜得可怕。
只有遠處護士站傳來的,偶爾的鍵盤敲擊聲,和自己清晰得過分的,沉重的呼吸聲。
她的腦子,在度過最初的混沌之後,開始一點點地,變得清明起來。
那是一種,比混沌更痛苦的清明。
她開始回想那兩個男人的樣子。
他們的目的,真的是搶劫嗎?
不對。
如果是搶劫,在唐浩傑擋住他們的時候,他們應該把目標對準唐浩傑。
可那個持刀的男人,卻繞過了他。
徑直地衝她而來。
而且,他舉起刀時,對準的是她的臉,和她的手。
一個名字,像一條冰冷的毒蛇,緩緩地從她記憶的深處爬了出來。
夏知薇。
除了她,江雲熙想不到第二個人,會用這樣惡毒,這樣不計後果的方式來報復她。
這個念頭一出現,江雲熙的身體,便遏制不住地再次劇烈地顫抖起來。
原來,不是意外。
原來,這一切,都是衝着她來的。
她寧可是自己躺在那張病牀上,寧可是自己被.插滿管子,生死未卜。
她怎麼能……怎麼能心安理得地,讓他爲自己的恩怨,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護士拿着登記本走了過來。
“小姐,你是唐浩傑先生的朋友吧?
他的一些信息需要登記,還有,需要通知他的直系親屬,你看……”
江雲熙的心,又被狠狠地揪緊了。
是啊,她需要通知他的家人。
她該怎麼說?
說你們的兒子,爲了保護我,被我過去的仇人捅傷了,現在正躺在ICU裏,不知道能不能活下來?
她張了張嘴,喉嚨乾澀得發不出一個音節。
“他的手機……在我這裏!”
她從沾着血跡的外套口袋裏,掏出了唐浩傑的手機。
手機屏幕上,有幾個未接來電。
來電顯示,是“媽”。
江雲熙看着那個字,感覺自己的指尖都在發燙。
她深吸了一口氣,用顫抖的手,解開鎖,翻出了那個號碼。
在按下撥號鍵之前,她猶豫了很久。
這一通電話打過去,意味着什麼,她很清楚。
她和唐浩傑之間,那片剛剛萌芽的,脆弱的,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寧靜世界,將徹底不復存在。
取而代之的,將會是質問,是責備,是無法預知的風暴。
可她沒有選擇。
她按下了撥號鍵。
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頭傳來一個溫柔的,帶着一絲睡意的中年女聲。
“喂,浩傑?這麼晚了,怎麼想起來給媽媽打電話了?”
江雲熙握着手機,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浩傑?怎麼不說話?是信號不好嗎?”
電話那頭的聲音,開始有了一絲擔憂。
“阿……阿姨……”
江雲熙終於,從喉嚨裏,擠出了兩個字。
電話那頭,沉默了。
過了幾秒鐘,唐母的聲音再次響起,已經完全沒有了睡意,變得警惕而銳利。
“你是誰?爲什麼拿着我兒子的手機?”
“我……我是江雲熙!”
“唐浩傑他……他出事了!”
……
京北,郊區小樓。
顧承硯從一場混亂的夢中醒來。
他夢見江雲熙了。
夢裏,她穿着那件米白色的連衣裙,站在一片金色的沙灘上,對他笑。
她說,顧承硯,你看,沒有你,我過得很好。
他想走過去,可他們之間,隔着一片深不見底的大海。
他醒來時,窗外天光微亮。
屋子裏,是一片死寂。
他坐起身,習慣性地去摸牀頭的煙盒,卻摸了個空。
煙,已經抽完了。
他有些煩躁地,起身下牀。
赤着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他走到廚房,想倒杯水喝。
手滑了一下。
“砰”的一聲,玻璃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愣了很久。
然後,他緩緩地,蹲下身,一片一片地,將那些碎片撿起來。
鋒利的玻璃邊緣,劃破了他的手指,滲出一點血珠。
他卻好像感覺不到痛。
他只是看着那點紅色,有些出神。
他忽然在想,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或許,真的像夢裏那樣,在南方的某個海邊,和唐浩傑一起,看日出,看日落。
或許,她已經徹底忘了他。
又或許,她偶爾也會想起他,但心裏,再也沒有了波瀾。
他將最後一片碎玻璃,扔進垃圾桶。
然後走到水池邊,用冷水沖洗着手上的傷口。
他看着鏡子裏,那個鬍子拉碴,面容憔悴,眼神空洞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失去了她。
連遠遠地,看着她幸福的資格,都沒有了。
也好。
他想。
只要她能幸福,只要她能徹底擺脫過去,擺脫他帶給她的所有傷害。
只要她好好的。
他就該滿足了。
他關掉水龍頭,背靠着冰冷的牆壁,緩緩滑坐在地。
窗外的天,一點一點地亮了。
……
江雲熙掛了電話。
唐母在電話裏,沒有多問,也沒有責備。
她的聲音,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就變得異常冷靜。
她只問了醫院的地址,說他們會訂最早一班的飛機,立刻趕過來。
可江雲熙知道,那份冷靜之下,壓抑着怎樣的驚濤駭浪。
她握着手機,重新坐回長椅上。
整個人,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