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銜雲即便不問，也知道姜化予這些年在京都過得並不如意。
正是因爲知道，他才更要問。
他們之前被迫失去太多相處的時間，隔閡早已在悄然間滋長壯大。
踏出這一步，他們之間纔能有重新開始的可能。
看到姜化予的眼淚，姜銜雲的心口止不住的抽痛。
他伸出手，想要抱抱她。
姜化予像只炸毛的野貓，衝姜銜雲嘶吼推攘，還是被他強硬擁入懷中。
“放開我！放開！是我不要你們了！我不要你們！”
姜化予怒吼得嗓子撕痛，腦子裏全是兒時同齡孩子對她的奚落和譏笑。
“病秧子，你爹孃哥哥都不要你了。”
“他們不要你了！”
“……”
年幼的姜化予咬緊脣瓣，握緊小拳頭，死死憋着眼中的淚，故作渾然不在意的模樣。
深夜躲在被子裏，她纔敢放聲痛哭，喊着要爹爹，要孃親，要哥哥。
嗚咽聲飄入夜中，隨着時間逝去。
如她現在窩在姜銜雲懷中的嗚咽一般，撕心裂肺，泣不成聲，十指用力扣緊他的雙肩，青筋畢現，指頭顫抖發白。
“嗚嗚……是你們先不要我的……”
姜銜雲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摩挲她的後腦勺，全然忽略雙肩上的痛意，心隨着懷抱中的顫慄而痠痛，輕聲細語如春風。
“對不起，是我回來晚了……”
“嗚嗚嗚嗚嗚嗚……”
姜銜雲漆黑如墨的眼底泛着森然冷光。
年幼時他無能爲力，這次他一定會保護好她。
……
第二天。
宴寧世子強搶民女招搖過市的謠言不脛而走。
“你們是沒聽到啊，那女子嗓子都喊啞了，哭得話都喊不清。”
“我也看到了，那馬車晃得險些沒摔倒，可刺激了。”
“聽說人被綁進宴寧府，現在都還沒能出來。”
“沒想到宴寧世子這麼荒唐銀亂，哎……”
“他要是久居京都，京都能有幾時安寧？”
午休時，雲九重三人在後院用午膳。
今早開門算卦，外面的消息也一同飛進來。
徐英之向來信任雲九重，也沒在她面前擺那些彎彎繞繞，直接問道。
“雲姐姐，我看你和宴寧世子似乎很熟的樣子，他人品到底如何？”
雲九重還沒開口，何清淨嫌棄的聲音先冒出來。
“差，差到極致。”
雲九重看了她一眼，嘴角笑意不藏，問向徐英之。
“你可是覺得他當街強搶民女，很是可惡？”
“當然，而且他明顯對你有想法，若非你厲害，只怕也慘遭他的毒手。”
徐英之說得心情更加鬱悶。
“昨日他一直站在姜大夫身邊，想來那可憐的女子應該就是姜大夫，真是可憐。”
雲九重沒有正面迴應他的話。
“所信者目也，而目猶不可信。”
何清淨往嘴裏塞着雞腿，聲音含糊：“不信謠，不傳謠。”
徐英之這才反應過來是自己狹隘了，自我反省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何清淨幾口啃完雞腿，擦着嘴道。
“不過這事是姜銜雲做的也不意外，你們慢慢喫，我出去玩了。”
徐英之目送她出門，重新看向雲九重。
“雲姐姐，我一會兒也得出去一趟，今日算一堂要關門嗎？”
“去哪？”
“姬家，有些私事要跟姬家商談一番。”
雲九重掐指一算，淡淡道。
“你就在這坐着吧，姬家的人會過來。”
徐英之沉銀半晌，神情嚴肅，堅持道。
“此事很重要，需要和姬家家主親自商議，若來的不是他，和誰商議都無意義。”
雲九重打量着徐英之的面相，平靜道。
“我的建議是，今日你留在算一堂是上策，如果真要出門，可以改日。”
徐英之知道雲九重這是看出了什麼，但又不能明說。
算命算的是天命，泄露天命，必遭天譴，所以他們測算時說話都不能說得太直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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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也沒有阻攔她的必要，徐英之點頭道。
“那我聽你的，你這次來京都做什麼？”
“有不少委託在這邊，我最近加緊處理一下。”
徐英之眨了眨眼睛，顯得很無辜。
“不會……死很多人吧？”
徐英之每次見到雲九重，周圍總會有人死，他已經習慣了。
“也不全是，也有些是給家屬送信的，給人帶話的。”
“哦，那就好……”徐英之舒了一口氣。
京都畢竟是天子腳下，事情鬧大，來不及跑就全都玩完了。
用完午膳，休息一會兒，雲九重也出門了，徐英之繼續坐堂。
不過一會兒，堂內進來個穿着華服的公子，在堂內轉了一圈，來到徐英之身旁問道。
“小兄弟，請問一下，這個算一堂內是不是有位叫雲九重的姑娘？”
徐英之見他還算客氣，但也沒直接回答他的問題。
“公子你是？”
“在下姬榮，來找雲姑娘請教一些問題。”
這個名字一出來，堂中堂外聽到的人都愣住了。
即便是沒聽過姬榮這個名字的，也都聽過姬這個姓。
司天臺歷代監正就是這個姓。
監正觀看天象，日夜卜算，曾多次對東華國各地做出天災預言，每次必中。
姬這個姓，在東華國可謂是自帶神性。
徐英之對於雲九重的神機妙算早習以爲常。
因爲姬榮的身份，她下意識在姬榮臉上打量了幾眼。
“雲姐姐有事出去了，估計宵禁時纔會回來，姬公子明日再來吧。”
說完，他繼續給人測算。
姬榮並不着急離去，反而在一旁的躺椅上坐下，自顧自的斟茶，看着徐英之給人測算。
最後一人算完，等在堂外的其他人早已急不可耐，衝進來等着搶號。
搶到號的，高興回家，等着明日拿着號來測算。
沒搶到的，只能等明日再來搶。
徐英之在門上掛上打烊，已抽完兩塊牌匾，發現姬榮竟然還沒走。
他好意提醒道。
“雲姐姐每次回來時，正好開始宵禁，你即便等到她回來，晚上可不好回去。”
“你也是五道門的人？”
徐英之如實搖頭：“在下嶺南道徐家，徐英之。”
姬榮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倒是有些意外。
“幸會，不知徐兄怎麼會跑到京都，到雲九重手底下做事？”
“她爲我提供喫住，我每日算卦所得分她兩成，這當是互惠互利。”
“……”
姬榮也在這看了段時間，也看出徐英之是有些本事的。
要說憑他的本事沒辦法在京都落腳，姬榮自然不信。
兩人能達成這樣的交易，可窺其關係深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