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外祖叫什麼？“顧洲打斷了周伯謙的陰沉咆哮。
周伯謙仇恨地看着顧洲：“怎麼？高高在上的顧小將軍，會知曉三十年前的五品官員的名字嗎？“
顧洲道：“十年前陛下肅清了一批陳年冤案，說不定你外祖也在其中。“
鎮長聞言非但沒覺得開心，反而越發憤恨：“肅清陳年冤案？難道狗皇帝平反了，我外祖父就能復活了？我娘受的那些罪就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我這些年喫過的苦，受過的委屈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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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洲沉默。
葉子清清越的聲音從他身側響起：“若你外祖父真的是冤枉的，他應該也想聽到自己洗清冤屈的好消息吧？“
周伯謙冷冷看向她，良久才道：“我外祖父姓陳，叫陳文遠。“
顧洲沉銀着這個名字，須臾道：“我有印象。“
他定定看着周伯謙：“但，不是在洗清名單裏。“
“相反，他被作爲典型拉了出來。“
周伯謙大怒：“不可能！“
顧洲沉聲道：“當年負責偵辦此案的是當朝葉太師，就算你身處北境應該也聽說過葉太師的名號，他出身於刑部，心細如塵，斷案入神，但凡是他經手的案件，從未有過紕漏。“
“葉太師查出，你外祖陳文遠雖只是五品官員，所收受的賄賂數額卻極大，足足有五百萬兩。“
“不僅如此，他還包庇鄉紳霸佔民田，欺男霸女，草菅人命……所犯之罪罄竹難書。“
“陛下仁慈，只處置他這個主犯，並沒有牽連家人，而是放了你們一條生路。“
周伯謙接受無能：“不可能！不可能！“
從他很小的時候，他娘就告訴他，外祖父是冤枉的。
“我娘說，外祖父家中的日子過得非常拮据，只有逢年過節的時候纔會喫一頓好的，平日裏便只食用自家種的蔬菜。“
“食用的爲數不多的雞蛋，還是外祖母靠着自己做刺繡換的。“
“若是我外祖父真的有五百萬兩，家中的日子怎麼會過得如此緊巴？“
顧洲看着他的目光頓時充滿了同情：“葉太師查出，陳文遠在京中的幾個大酒樓皆有單獨的賬目，十多年來，他光是用來宴請賓客的花銷就有幾十萬兩。“
“至於他自己，但凡去往那些酒樓，一頓飯也價值上百兩。“
頓了頓，補充道：“而且，他經常去花街，幾家花樓均有他消費的痕跡，少的花了幾千兩，多的花了上百萬兩。“
正是因爲此人的行爲太過離譜，所以纔會被當做典型單獨拎出來說。
那時的顧元帥正好沒有出征，聽到這事兒之後在飯桌上說了此事，以此來告誡家人。
周伯謙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踉蹌倒退幾步，搖着頭喃喃自語：“不可能！不可能的！”
顧洲沒給他自欺欺人的機會：“你母親和你的悲劇，並不是陛下造成的，你恨錯人了。”
葉子清很同情周母，因爲在這所有的事情裏，只有她是最無辜可憐的。
正欲說話，就聽周伯謙又道：“就算我外祖父真的貪污了又如何？狗皇帝就真的無辜嗎？十年前的那一次清洗冤假錯案，查出來了多少無辜的官員？他們可是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可還是被狗皇帝害死了，甚至就連他們的家人，也都無辜慘死。”
“這還只是查出來的。”
“那些沒有查出來的冤案還不知道有多少。”
“這樣的狗皇帝，難道不該死嗎？”
“這樣的朝焰國，又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顧洲皺着眉，沒有第一時間回話。
這人固然是有在狡辯，可有些事情他沒有辦法否認。
那些冤假錯案裏，的確出現了許多無辜的受害者。
其中最嚴重的後果，是前鴻臚寺承全家十八口人，全都被問斬了。
罪名是通敵賣國。
後來被查出，所謂的通敵信件其實是政敵偷偷藏進那人的書房的。
十年前的清洗行爲固然是還了他們清白，可那又如何？
死了的人，是沒有辦法復生的。
何況，當年的滅門抄斬已經深入人心，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一家人當了叛徒，後續即便洗清了冤屈，許多人也得不到消息。
所謂的洗清污名，不過是在少部分人那裏洗清了罷了，對於絕大部分人來說，這些人的身上還是黑的。
突然，好聽的女聲響起：“百里帝國難道就比朝焰國好嗎？”
在永定侯府的那三年，葉子清學會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不要陷入自證之中。
人一旦開始自證，便永無止盡，且，越辯證越絕望。
因爲對手永遠都有坑在等着你。
你反擊了對手陷害你的惡行，對手會示敵以弱，站在道德的制高點指責你不該咄咄逼人。
而一旦你真的開始不咄咄逼人，就會落入道德的枷鎖圈套之中，只能一直委屈下去。
最後的結果，只能是委屈了自己，便宜了敵人。
顯然，顧洲就被帶入坑裏去了。
在顧洲看過來的時候，她微微一笑，卻是對着周伯謙道：“你難道沒聽說過邱元帥和木元帥的事情？”
她說的二人，都是百里帝國最有名的元帥。
百里帝國的皇帝擁有一脈相承的多疑性格，上一任百里帝國皇帝聽信間臣趙高松的讒言，覺得邱元帥擁有謀反嫌疑，在邱元帥與更北部的匈奴艱難作戰的時候連發七道詔令將其召回。
這一任百里帝國的皇帝則是十分忌憚木元帥和他的七個兒子，五年前，百里帝國與朝焰國大戰戰敗之後，百里皇帝聽信趙高松的讒言，覺得木元帥一家是故意敗給朝焰國的，懷疑他們已經當了叛徒。
卻遲遲找不到證據。
就因爲一個莫須有的懷疑，百里皇帝先是收回了木元帥的兵權，又在趙高松的刻意陷害之下，殺了某元帥一家。
葉子清發出了靈魂質問：“趙高松又貪又壞，我不信百里皇帝不知。可，兩任皇帝都在他的刻意引導下，殺死了忠心耿耿的武將。”
“這樣的皇帝，你當真覺得由他執掌的政權比我們陛下執掌的政權更好？你覺得百里帝國成功親佔了我朝焰國的大地之後，我朝焰國的百姓會有好日子過？”
周伯謙的眼神劇烈閃爍片刻。
須臾，他冷笑：“與我何干？”
葉子清點點頭：“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在乎朝焰國和朝焰國的百姓會如何，只在乎自己能不能得益。我想，應該是有人向你許諾了什麼吧？”
“你覺得你投靠了那人之後，就能飛黃騰達，成爲人上人。”
她看向顧洲：“所以你看，根本不必被他帶歪，他本質上和他外祖父沒有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