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裏,他在西府留半日,喫過午飯便來韋府見韋映璇。
晚飯是在韋府上一起喫。
若碰上韋禛也在,飯後他總要拉着韋禛說許多話,請教許多問題。
韋禛對他的教導,偏重於點撥他如何在儲君身邊做人做事。
“京郊每隔五六年便發大水,六年前皇帝忍無可忍,要治理城外濱河,如何治理?大臣各抒己見,分成幾派互不相讓,朝堂成日硝煙瀰漫。”
“我見皇帝眉頭緊鎖,便知曉他看不上朝臣給的方略,只是他暫時也未想好更好的治理方法。”
“我便默默告了假,去弘文院藏書閣,整整六日我宿在藏書閣,每日只睡兩時辰,我仔細翻閱《水經注》、《史記河渠書》、《水道提綱》,瞭解全國大小河湖、各個流域水道形勢,地質、氣候特點。”
“有了這些水利知識做基礎,我又翻閱《治河方略》、《運河經》學習前人治水寶貴經驗,而後,我胸中有了關於治水的嚴謹構思。”
“次日朝堂上,我拿出一套完整攻略,從目標到方略完完整整,其中涉及朝廷多方部門協調,細緻到人員安排,以及河渠堤壩修建細則,無不條理分明。
皇帝看後,神情激動,拍手叫絕,亦驚豔了一衆同僚。”
“皇帝當即破格提我做治水副指揮,協同工部河道總督一起治水,自那日後,朝堂關於治水一事再無爭執。”
“你道爲何?因爲我已拿出最優解方案,我的方案珠玉在前,襯得他們一個個似門外漢。我以實力叫他們閉嘴,是凡有尊嚴,也不會再行‘半瓶咣噹’之蠢事。”
“遠兒,你需早早認清一個道理,鳥兒立於枝頭不落,並非因枝條結實,而是憑藉它自身翅膀來的底氣。”
“你現在與大皇子相處甚篤,然你要心中明晰,你能坐到這個位置,是因你的實力。你日後在這個位置上多久,是否還有更大的作爲,靠的不是大皇子與你的交情,而是你的實力與品格。”
遠哥兒大受震撼,“二叔祖,遠兒明白了。”
他竟也有了體悟,對韋映璇道:“往日我讀書,常讀到勤能補拙,刻苦努力,這些話於我來說卻並不深刻,我知曉學習當然需要刻苦,卻只是知曉,書本上單薄字句遠不如二叔祖點撥我時說起的經歷直觀震撼,二叔祖有今日成就是努力得來的,我十分崇拜他。”
又道:“董夫子和裴夫子教我道,二叔祖教我術,我此生有這麼幾位優秀長輩教授我,十分圓滿,我定要好好努力,不辜負他們對我期許。”
韋映璇也笑着說自己的見解:“道是全局,是長遠,是你心中認定不變的準則。術則是你做事的方法手段,二者同樣重要,你二叔祖和你講這些,全是他歷年做事得來寶貴經驗,你要好好體悟消化,知行合一,化成日常舉止,纔是真的於你有用了。”
她和遠兒聊到這些時,微風吹來,帶來院子裏花香入鼻,十分愜意。
齊媽媽從二門進來,“夫人,阿忠來了,送來大包小包的,人在外頭候着,說是董公子還有話讓他傳您。”
韋映璇連忙去外廳見阿忠。
“韋二小姐,這些全是波斯菊製成的,香囊、藥包、茶包,還有波斯菊種子配了蕎麥殼亞麻籽製成的枕頭。”
韋映璇想起董昭曾說過要製作波斯菊香囊,哪裏想到送到手之物竟翻了倍。
她忙道謝:“多謝贈予,回去後代我謝過你家公子。”
董昭前後幫她與遠哥兒良多,他卻什麼都不缺,她想慢慢償還人情十分不現實。
因而這段日子她未特意去見董昭致謝。
而是在心裏合計做一件事,改變董昭看重之人的命運走向,算是回饋他的人情。
興許她可以避免王大將軍戰死沙場,此事她心裏已初步有了些計較,但因爲距離那場大戰時日還早,她未着急落實。
她走神間,忽聽阿忠道:“韋二小姐,公子說了,您若不樂意,後日一早便安排您暫時出城躲避,待他解決您的後顧之憂您再回來。”
韋映璇愣怔。
什麼不樂意?
又有何後顧之憂?
難不成是她與董昭瞭解的信息有了時間差?
她疑惑間,聽阿忠嘆氣,不是滋味道:“奴才兵卒出身,在軍營裏習慣了軍令如山,到了公子身邊,也一貫服從命令,將忠誠刻在骨子裏,若非如此,奴才都不想對您傳此口信。”
雄壯漢子哀怨看她,語氣似抱怨,似惋惜。
韋映璇困惑道:“你說了半晌,我都不知曉到底何事我不樂意?”
“啊?”阿忠一拍腦袋,“原來您還不知,如此……奴才便先告辭了,反正您不久後便會知曉何事,對了,公子雖然後日一早備馬車在東郊外等您,但您也可以不必赴約。”
他走時還囉嗦一句:”您若是不去,公子做夢也會笑醒。“
一溜煙跑了。
韋映璇:“……”
望着阿忠匆匆離去的背影直髮愣。
二嬸如幽魂一般從柱子後冒出來,胳膊搭在她肩上,調侃道:“我有些看不懂他了,總不會是真的放棄,難道是以退爲進?莫不是還是另有打算?也對,若目的本就是與你一起私奔,那所圖卻甚大……”
韋映璇怒瞪二嬸。
羞澀又憤怒地道:“您莫要胡言亂語,我都不知是爲何事,哪來的以退爲進?哪來的私奔?”
許容齡勾脣笑,“映璇,你當真對他無意麼?你平日裏於男女事甚是遲鈍古板,越是你這般平日裏循規蹈矩之人,一旦浪漫起來,我和你二叔都要難招架。”
“你不妨與二嬸透個底,後日可要隨董昭出城?”還朝她擠擠眼。
韋映璇怒道:“便是出城,也是我一人避禍,哪裏是私奔?”
許容齡忍俊不禁,“避禍與私奔哪裏又衝突了?一邊避禍一邊私奔,與翩翩佳公子追尋真愛有何不好?明明是好事一樁,你爲何要對我橫眉冷對?”
韋映璇滿面漲紅,跺腳道:“我叫你帶偏了!我何時說要出城了?”
二嬸卻若有所思,“先前以爲皇帝會等到宋太夫人七七過後,總是要避避嫌的,現在看來賜婚卻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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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映璇正要道二嬸想多了,許媽媽突然從外頭衝進來。
“夫人,侄小姐!”他上氣不接下氣道:“陛下身邊徐公公來了,請侄小姐進宮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