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直接把難題拋給韋映璇:“你是當家主母,此事你還需妥當安排,今日就敲定個章程出來。”
韋映璇乾乾脆脆道:“祖母,峯哥兒既然已回了府,就該按府上規矩教養。”
“嗯,不錯……”老夫人正要往下接話,韋映雪忽然急急地站起身說:“老夫人,妹妹,請先容我解釋幾句,峯哥兒他不是大家族裏長大的孩子,他不適應大府裏的規矩,他自小沒離過我身邊,可否容我先在他身邊照顧,待適應幾日再說?”
“好妹妹,你就通融通融吧。”她央求地看向韋映璇。
韋映璇不留情面地拒絕了:“七年不見,姐姐莫非已忘了父親當年的諄諄教誨?恪守禮數,嚴守家規,是韋家世代傳承的家訓。
並非我不對姐姐寬仁,而是我身爲一家主母責任在肩,須知慈不掌兵,情難立事,還望姐姐能理解我的苦衷,侯府有侯府的規矩,便是我也不好壞了規矩,實在無法通融。”
韋映雪一臉陌生地看着她,抿着脣,十分哀傷。
宋老夫人贊成地附議:“映璇說的對,這事也不是侯府講究,換了京城任何人家都會把從外頭歸府的少爺先交給正房夫人養着,這纔是名正言順。”
她對韋映雪曉之以理:“映雪,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當年的事不是你的錯,你心裏也十分委屈,但你總該爲峯哥兒的前途着想,你如今對外還是客居在侯府的大姨子,峯哥兒暫時養在映璇那兒,對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你放心,映璇會照顧好峯哥兒的。”
韋映雪聽老夫人這麼說,眼圈瞬間就紅了。
歉然地說:“老夫人,今日實在讓您見笑了,我並非要壞侯府的規矩,我只是放心不下峯哥兒,求您再寬限我幾日,我先陪着峯哥兒小住幾日,待他慢慢對侯府熟悉些再分開住。”
韋映璇直接否決她的請求:“如此怕是不妥,多拖延幾日他反倒習慣了姐姐在府裏的陪伴,不如早日放手,讓峯哥兒儘早適應新環境。”
宋老夫人在這件事上堅定和韋映璇站在一邊,附和道:“映璇說的是,映雪啊,你就放心吧,回頭讓映璇撥兩個有經驗的媽媽照顧他,定會把峯哥兒照顧的妥妥帖帖的。”
韋映雪淚眼迷濛地看宋拓。
宋拓下頜繃的緊緊的,雙手用力握着拳,這麼半天他一直隱忍不發,但胸腔早有一籮筐話快憋不住了。
他礙於孝道,不敢直接忤逆宋老夫人,便朝着韋映璇發作。
“你方纔說不便通融,我就不懂了,侯府是個既講規矩也講人情的地方,你如此安排未免太刻薄無情,峯哥兒不過是個七歲稚童,從前一直跟着他母親寸步未離過,你爲何不肯大度些,給他們母子通融?”
“你大可以讓映雪養着,對外就稱養在你那裏,只要府裏下人各個封好嘴巴,外人哪裏會知道?若有流言蜚語傳出去,便是你這個主母治家不嚴的責任,若是下人們都守規矩,哪裏還會有非議主子的閒話?”
韋映璇沒忍住,當場笑了,搖頭道:“嘴長在別人身上,我作爲主母,只有監督責罰之權,卻掌控不了每個下人的嘴,照侯爺這話的意思,若是侯爺被人莫名甩了一巴掌,是不是還要從自身尋找原因?定是侯爺自己的問題,否則怎就捱了巴掌呢?”
宋老夫人嘴角抽動的厲害,急忙喝口茶水掩飾。
外頭廊下的丫鬟婆子似乎也有些輕微的躁動,有極低的鬨笑聲隨風掠進屋。
宋拓一噎,臉憋的緋紅,瞪着她吭哧了半天,卻找不到反駁的話。
他惱羞成怒道:“歪理,都是歪理巧辯!任你如何伶牙俐齒,也無法掩蓋你的不近人情的事實,規矩是死,人是活的,映雪來侯府本就不是祕密,外頭人自然知道峯哥兒是映雪帶回來的,養在他娘身邊也是人之常情,就是有人碎嘴子幾句定然也翻不出大浪。”
韋映璇星眸如霜,冷冷盯着他說:“侯爺未免把此事想的太過簡單了,正因爲姐姐回府不是祕密,多少雙眼睛正盯着,就等着看侯府如何妥善處理這一局,峯哥兒的身世自然瞞不住衆人耳目,這種時候侯府對峯哥兒的教養問題直接關係到外人對侯府的評價。再言及流言蜚語,侯府族學規模龐大,足足有百來號人,侯爺當真以爲可以置若罔聞,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語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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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這麼一說,老夫人神情瞬間又是一凜。
沒錯,宋家族學可是有着百來號人。
光老太爺那一輩就三房,到了先侯爺那輩又分三房,光這些人家的子子孫孫裏,在族學唸書的就有四十多位,更遑論家辦私學裏總少不了收些外姓孩子,府裏、莊子上那些得主子賞識的奴才親眷,老夫人自己孃家那邊的窮親戚,府裏女眷孃家兄弟表兄弟侄兒外甥等等。
刨除宋氏子弟,其餘學子少也有個五六十,加起來總共一百多號人,按年紀、進度,分爲甲乙丙丁各個部。
這百來號人中,哪怕只有那麼一小嘬人傳出風言風語,不出幾日就能傳的外頭沸沸揚揚,都來看侯府的笑話。
“學堂是學子們學習處,哪就至於如此多是非。”宋拓底氣似明顯不足,卻還是嘴硬地說:“說來說去你就是想讓映雪和峯哥兒母子分離,你倒是舒服了,映雪辛苦把峯哥兒拉扯大,卻要瞧着峯哥兒在你身邊孝敬,心中是何滋味?我看你就是故意如此,就想借此創傷她,不入流的後宅手段!”
韋映璇眼睛一眯,眸光深沉多了壓迫感:“侯爺慎言,我只知我作爲主母便要做主母該做的事,峯哥兒孝不孝順我是他的事,與我無關,我亦不期待,我只是盡我該盡的責任。”
宋拓嗤笑一聲,“峯哥兒養在映雪身邊怎得又讓你無法盡責了?你是覺得只有你能教導府裏的哥兒嗎,實話告訴你,這七年映雪不知把峯哥兒教養的有多好,讀書半點不比你養出來的遠哥兒差,你不過就是仗着主母的權利找藉口刁難他們母子罷了!”
“偌大一個侯府,無規無矩豈不是亂了套!”韋映璇針鋒相對道:“放眼京城各家族,沒有侯爺和家姐這樣的先例,還未成婚就先私相授受了,即便哪戶人家府中小妾生出了庶長子,雖敗壞這家名聲,卻也勉強算是有個正經出身,日後養在妾室名下,名正言順。
可峯哥兒卻是姐姐無媒無聘,在外野合生的,侯爺言之鑿鑿說孩子必定是宋家的,侯府只好硬着頭皮認領了,可到底是侯爺和姐姐先壞了規矩,才令侯府不得不面對如今棘手的局面。
這種時候峯哥兒若繼續養在姐姐身邊,傳揚出去傷的是侯府的臉面,比那等小妾生了庶長子的家族還叫人貽笑大方,侯爺總不能因爲疼寵姐姐就不顧宋氏一族臉面了,當然,侯爺若是不在乎外界的風言風語,那就按侯爺說的辦。
“對了,忘了提醒侯爺,峯哥兒身爲無媒無聘之庶長子,其身份本就尷尬,若再因侯爺的疏忽,讓他在學堂裏陷入更深的困境,豈不是反倒未能好生彌補他?”
“你說夠了沒有。”宋拓情急,怒道:“左一句庶子右一句庶子,峯哥兒他不是庶子,他是我唯一的……”
“侯爺慎言!”韋映璇冷冷打斷他,“我可不記得我何時生過嫡子,只知侯爺膝下只有遠哥兒一個嫡子,侯爺若認定峯哥兒纔是你唯一的嫡子,那便把二叔祖父一家請來,請他老人家爲遠哥兒正名,再請族裏各方族老都來侯府說道說道,看看到底是我眼瞎瞧不見祖宗禮法,還是侯爺眼瞎當遠哥兒不存在?當祖宗面前的過繼禮是玩笑?”
她字字句句尖銳,宋拓被噎得面紅耳赤,猶如火辣的巴掌扇在臉上,一旁的韋映雪更是尷尬難耐,恨不得鑽進地縫。
韋映璇那個不恥的表情,讓她一個21世紀來的華國人都覺得害臊,耳邊迴盪着她一句句無媒無聘、私相授受的譴責,像被扒光衣服遊街示衆一般恥辱,這一刻本來不想哭的,眼淚卻也不爭氣地流下來。
“侯爺,妹妹,求你們快別吵了,是我不好,我不該捨不得峯哥兒,不該一大早就跑來求情。”她眼淚汪汪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