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宋拓第一次入後宮,還未進殿,就見宮殿巍峨的歇山頂,上頭覆蓋着氣派的黃琉璃瓦,氣勢恢宏。
邁上臺階,又見裏頭前出廊、明間、次間,各有精美的隔扇門。
殿前出月臺前有臺階,左右各有一階。
太后在正殿的寶座上正襟危坐,頭上懸着“賢德慈壽”四個字匾額。
宋拓一顆心不由得提起了,跨進門檻,立時感覺到撲面而來的上位者氣息。
也是他多年來無用,都未曾有機會與二品大員一對一面談過,更莫說面前是尊貴的太后。
本想行臣子禮,然而被太后高高在上的目光盯着,他不由自主暴露出些許心虛,腿一軟便跪了下來。
“微臣參見老佛爺。”
“微臣代祖母看望您老人家,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太后淡淡的張口:“起來吧,你來見哀家,可是有事?”
太后語速很慢,配上一身紅色滾金邊雲紋的太后禮服,不怒自威。
宋拓心潮澎湃。
跪都跪了,他索性磕了個頭才起身回話:“回稟太后老佛爺,微臣祖母一直掛記於您,想進宮探望您,順便求您一個恩賜,可惜祖母前些日子病了,微臣便斗膽代祖母拜見您……”
他說到此處頓了頓,面上閃過幾分窘迫。
“討什麼恩賜,直說無妨。”
太后臉上雖沒什麼表情,語氣倒還好。
宋拓心裏微微有些打鼓,但來都來了,無論如何是要說的。
“微臣原先在五城兵馬司任職,因丁憂三年卸了職,前些日子回京後,吏部卻安排微臣去園林署,微臣自小習武便是爲了報效國家,只好央求祖母進宮求您一個恩賜,微臣只願去邊關報效國家,情願做一名無品無階的兵卒,只求一身武藝莫要浪費去戰場上殺敵立功,方不辱沒我先輩傳承來的家風。”
話說的很漂亮,太后卻連眉毛都沒動半下。
她道:“原來是求差事。”
“是。”宋拓還想說什麼,可聽着太后冷淡的語氣,忍了。
低着頭,等待太后示下。
“後宮不得干政,你的差事,該去求皇帝。”
宋拓感受到太后話裏的涼意,惶恐地道:“微臣無能,難以得見天子,只好厚顏拜託了祖母,想求您看在與祖母多年的情分上,幫臣向陛下討一個恩典。”
“你母親可還好?”太后冷不丁問。
宋拓狠狠愣住,險些以爲自己聽錯了。
便在此刻,他眼角邊一抹明黃從殿外走了進來。
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夕陽的金色照進來,與尊貴的明黃色交織在一起,龍袍上的龍紋栩栩如生,彰顯着皇權至高無上,他都不敢直視皇帝,生怕觸犯天威。
忐忑地道:“臣、臣母很好。”
太后見皇帝來了,彎脣一笑。
她臉上多了笑意,整個大殿的氣氛也跟着變得暖了。
宋拓微微鬆一口氣,聽見太后問:“好在何處,你與我細說說。”
宋拓心思一轉,他今日本就要順道再求一恩典,讓母親去莊子上。
此事不解決,便像懸在頭上的劍。
既然太后主動提起母親,他心一橫,說:“好,也不好,說來慚愧,這幾日母親與微臣鬧了彆扭。”
“哦?爲何?”
“微臣祖母昏迷前有遺願,叫微臣安排母親去莊子上養老。”
太后漫不經心地問:“你祖母卻爲何要苛待兒媳?”
宋拓臉色一僵,他本要說莊子上有佛堂,讓母親過去喫齋唸佛一類的理由。
但太后竟反問,還用了苛待兩個字,顯然已是先入爲主的挑了刺兒。
若無一個合理的理由,莫說答應,說不準都要斥責他。
他便道:“想必您老人家聽說了,我母親前陣子在東街上與韋學士鬥毆,此事惹怒了祖母,祖母便打算讓母親去莊子上清靜清靜,喫齋唸佛修身養性,我再三求情亦是無用,不敢忤逆她老人家。”
“只得將此事告於我母親,卻不料我母親竟誤會於我,不肯答應。”
“祖母之命,微臣做孫子的不敢不從,只想着先安排母親去,過些時日再將母親接回來。”
“此事讓小臣十分苦惱,今日既然來,微臣想斗膽請老佛爺您下一道懿旨,安頓我母親去莊上養老。”
“接個屁,等我墳頭的草一人高,你都不會去看我一眼!”
一道憤怒的聲音響起。
宋拓大驚失色,居然見到陳氏從偏殿裏走過來,眼睛腫的如核桃一般,鼻頭通紅,睫毛都是溼的。
“你這個不孝子,狡詐如狐,藉着婆母昏倒,便做局害我!我白白生養你一場!”
宋拓呼吸都忘了,盯着陳氏,緊張地問:“母親,您,您怎在此處?”
“你都能來得,我怎來不得?我若是不來,豈非叫你的陰毒計謀得逞了?”
宋拓臉色一僵,一顆心直往下墜,像要掉進深淵一般。
忙說:“您誤會兒子了,祖母真是如此交代的。”
“你放屁,我與韋謙在街上鬥毆,特意和兒媳交代了,不許告訴你祖母,我還特意與家裏的奴婢們都吩咐過,此事你祖母根本就不知曉,何來的因爲此事懲罰我?”
“婆母犯病前還與我說,過陣子入了秋叫我回江浙老家一趟,主持翻修老宅,老宅每十五年翻修一次,眼看着今年又到十五個年頭,映璇平日不得空,婆母便叫我去辦此事。”
“若她打算懲罰我去老宅,又怎會讓我入秋後去江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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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拓臉色憋的通紅,“母親,陛下與太后面前,您怎可胡編亂造?”
然他話音剛落,太后身邊的公公將兩個丫頭帶了上來。
滿月和絃月撲通跪下。
“我們作證,老夫人不知夫人在外與韋學士鬥毆一事。那日夫人交代下來,奴婢們便都瞞着,不敢讓她老人家知曉。”
“老夫人昏迷前,對夫人說過回江浙翻修老宅一事,七月老家炎熱,老夫人體恤夫人,讓夫人入了秋再動身,歷時四個月,爭取趕新年前回來。”
宋拓又驚又怒,狠狠瞪着滿月和絃月,“住口!你們胡說,你們是被母親串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