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映璇申時便和陳氏一起出發了,陳氏興奮地坐上轎子,話比平日裏密集。
“不錯,沒想到我有生之年竟然也混到一次宮宴。”
“也不知皇宮裏御廚燒菜是何口味,我今日想喫辣燒鱔段。”
“映璇,你爲何不說話?是否緊張?你莫要緊張,皇宮也沒什麼大不了,我來了好幾次,也只有頭一次來時覺得皇宮十分莊嚴,是個了不得的地方!”
“後頭再來,就只覺普普通通,甚至有些親和。”
韋映璇:“……”
皇宮哪裏親和了?
她道:“婆母,今日人多嘴雜,您哪裏也別亂走,赴了宴咱們便回。”
萬一婆母魯莽,說錯什麼話,壞了什麼規矩,得罪了太后與皇后,可就不妙了。
陳氏卻坦然的很。
“就是因爲人多嘴雜,纔可以到處串串,不被人注意。”
韋映璇:“……”
她們說着話,轎子就到了宮外,離宮宴開始還有一個多時辰,御前街上卻已熱鬧起來。
今日赴宴的夫人衆多,各府轎子眼花繚亂地停在宮門口的空地。
官眷們有互相認識的,三兩結伴入宮。
韋映璇和陳氏在宮門口遞了帖子給當值的公公,順利進了宮。
大曆朝傳承了華夏文化,十分重視中秋節。
有年輕的太監宮女在夾道上引路,個個模樣順眼,臉上掛着喜慶的笑。
漢白玉道路上鋪了厚實的紅毯,一路通向皇宮深處,兩旁的宮燈迎風飄曳。
秋高氣爽的天氣,夫人們都穿得格外正式得體。
隨着一陣風颳來,隱約有好聞的香氣在人羣間涌動。
連陳氏都聞到了:“你聞見了嗎?誰身上的香,太好聞了,我從未聞見此種香氣。”
“是兒媳製作的。”韋映璇道。
前些日子要保密,她便一直未與陳氏說。
陳氏只當她是玩笑話,半信半疑,”咱們府上有香料鋪子?“
韋映璇笑起來,”還未最後籌備好,過不了幾日便開張了。“
不知何處來的香味一會兒便消失了,又陡然從哪裏冒出來,絲絲縷縷的暗香隱隱浮動在空氣裏,掠過人鼻尖。
陳氏探尋着香味,忽然在前方的人羣裏發現了一位認識的夫人,大喝一聲就走上前。
“郝秀華!”
那夫人被吼的身軀一震,頓住腳步回頭望,見是陳氏,古怪地笑了下,“許久不見,宋夫人。”
陳氏瞪她,“你我姐倆自小一個衚衕長大的,喊哪門子宋夫人,叫淑良!”
她挽住郝氏的胳膊,十分熱絡。
郝氏卻明顯不願領情,後退一步,四下看看,道:“這是宮裏,你怎還是改不了大嗓門叫嚷的毛病?你莫提我閨名,我相公今年剛升任提刑按察使,正三品,你叫我劉夫人。”
陳氏上上下下看郝秀華,“三品,你家相公都升三品了!我就說麼,你今日怎也能入宮赴宴,原來是三品大員的夫人了,記得十多年前你相公左遷時,你還說厭惡京城這地方,這輩子不打算來了呢,哈哈!”
婆母這話說的,韋映璇心裏一提,暗道不妙。
想幫婆母找補幾句,卻發現郝氏臉色已然發沉。
你幾年前就守了寡,前陣子還傳出兒子不孝,你也配嘲笑我?
她不客氣道:“宋夫人,今日的宮宴,聽說三品以上是門檻,奇了怪,你是如何溜進來了?”
陳氏笑臉僵住,看出郝氏眼睛裏的冰冷,到此時才意識到郝氏竟然帶着惡意。
她哪裏會忍的?
這是郝秀華啊,郝家庶女,從小便是個哭包、嬌氣包,整日掛着鼻涕泡泡跟在她身後。
“我?自然是太后老佛爺請我來的!”陳氏挺直腰板。
“我意思是。”話都說到這份上,郝氏便不客氣地直接說:“你家柄炎病逝好些年,聽說侯爺去了養濟院伺候老叟去了,你又未有誥命在身。”
她一挑眉,詢問看着陳氏。
陳氏被羞辱的臉都漲紅。
“你這是質疑太后?”她拔高嗓門:“我的請帖是太后老佛爺賜的,上頭有她老人家的金印,做不得假,你質疑我入宮的資格,便是質疑太后她老人家的眼光。”
“來人,快來人!”陳氏朝路邊的太監招手,叫道:“提刑按察使夫人郝秀華,此婦人不滿太后給我請柬邀請我入宮……”
郝氏嚇得花容失色,臉都失去了血色,“不,不,不是……妾身不敢不滿……”
一副百口莫辯狀。
周圍的夫人們紛紛都頓住腳步,看向陳氏與郝秀華,低聲議論紛紛。
郝秀華一張臉漲成豬肝色,驚恐的哭出來。
多少年過去了,陳氏犯起渾來還是如此的不顧體面,竟然在皇宮也敢拔高嗓門四處宣嚷。
早知就不招惹她了。
郝秀華落荒而逃。
韋映璇在四周目光的洗禮下,臉色也窘窘的。
攙了陳氏道:“婆母,您莫生氣,咱們也走吧。”
一會不注意,婆母便能與人吵起來!
她旁觀了全程,知曉婆母叫住那郝秀華,原本是看見兒時的夥伴想搭個伴,並無惡意。
只是張口沒幾句就無意間將人得罪了,她卻還不自知,等人家羞辱她,她又氣的跳腳兒了。
好在進了宮,大家都不敢鬧得太過,郝秀華已經先一步跑走了。
陳氏也出了氣,撇了撇嘴,未再作聲了。
小插曲過後,便像是什麼都未發生過,夫人們魚貫去了太后設宴的賢德殿。
遠遠的就見殿內張燈結綵,金碧輝煌。
今年宴請的夫人多,中秋宴便在殿外的空地擺宴。
空地此刻已擺上圓桌,每桌是六人的位置。
正南的主位是一張橢圓形的長圓桌,此刻太后等人還未到座,位置都空着。
整個賢德殿,中秋氛圍十分濃重,各桌上擺放各式各樣的美味佳餚,盤裏擺着月餅。
有專門負責引路的嬤嬤過來,依次帶領夫人們落座。
官眷的座次都有講究。
一是按她們相公在朝的官位職級,二是看她們否有誥命在身。
整個宴席的桌椅,都呈衆星拱月之勢將太后與皇后那桌主桌包圍。
每靠外一圈,地位都要下降一個檔次。
——只有陳氏是例外。
她竟不受限制地被帶去了東邊的位置,居然就在太后所在的主位旁側。
同桌的竟是王將軍夫人,陳氏一落座,十分受寵若驚。
她是自來熟,聞見王夫人身上一股好聞的香氣,神祕而又優雅。便主動與王夫人寒暄。
“您身上的香頗好聞?我竟從未聞過。”
王夫人何等老練,想着韋映璇未告訴她婆母,她自然不好多嘴。
只道:“好友送的。”
“哦,我平日不好此道,不常用香。原以爲衣服上的薰香就那麼幾種味道,今日才大開了眼界,我今日還聞見了另一種好聞的香氣,像茶葉香似的。”
王夫人笑道:“是有。”
![]() |
![]() |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十分熱絡。
韋映璇則被帶到了東邊偏角落的位置,她剛落座,身邊一聲怪笑傳來。
一片藕粉色華麗正裝袖口襲入眼簾,韋映雪端坐在椅子上,一截脖頸細而白,亭亭玉立。
她身上用了茶香香水。
“妹妹,好久不見。”她笑得很怪,給人一種故弄玄虛之感。
韋映璇看見她,臉色十分淡定,“你竟逃竄到宮裏來了,父親與兄長找你找得十分辛苦,你既在京城,自行去官府投案吧,韋家失竊的銀子總要有個說法。”
此時離開宴還早,六人桌上只她倆入座。
無外人在場,這個外來靈魂不配她稱呼一聲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