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宋拓的眼神裏,充斥着卑微到極致的求饒。
宋拓卻冷冷盯他,道:“你知道你招惹上了什麼人,你膽大包天,大皇子你都敢不敬?”
“莫說那些不着調的話,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莫再撒謊,照實說,否則我便只當未生過你。”
峯哥兒心頭一驚,此時求生欲戰勝了一切。
他用盡力氣點頭。
直到眼前發黑,幾乎要昏過去時,宋拓才鬆了手上的力道。
峯哥兒總算呼吸上新鮮空氣,他大喘息,哭道:“我說我說,我再也不撒謊了,是我,我偷了玉佩,也是我放豬糞引來了野豬,是我要推遠哥兒下懸崖。”
“我偷拿了玉佩只是想叫大皇子厭惡了他,因爲我娘,還有您,都要求我做大皇子伴讀,我卻沒把我……我娘還說,我若不做伴讀,就再也不給我母愛了。”
“我這纔想了這個主意,被發現後,母親竟不給機會,說要把我送到官府裏去!”
“我只是不想蹲大牢才逃出去的,母親平日裏磋磨我,遠哥兒也在背地裏辱我罵我,我恨母親,更恨他,便悄悄躲起來,想趁機推他一把給他點教訓……”
“沒成想我卻先一步被打暈過去,定是王辰軒,他們都是一夥的,我的臉也被遠哥兒毀了……”
宋拓面無表情。
方纔他用了力,確定峯哥兒嘗試到了瀕死的恐懼,所以他現在交代的前因後果都是真實的。
一個八歲的孩子,膽量就在這了,他不會再有膽子欺瞞。
他木然地從地上站起來,面色複雜了那麼一瞬,卻很快又冷硬下來。
盯着哭泣的峯哥兒,緩緩道:“你一手大字就能將遠哥兒碾壓到腳底,寫文章也能將他甩開很遠,卻偏偏要做出偷玉佩這等蠢事,你做也就做了,卻蠢在看低了你的對手,他有他母親出謀獻策,你卻什麼都無,拿什麼與他鬥。”
“你推遠哥兒下山是兄弟相殘,是狠毒了些,卻也並非不可原諒,你最不可原諒的是吸引野豬,險些害了大皇子,且你做的不夠乾淨利索,被發現了。”
他語氣冰冷,峯哥兒望着他,不由自主發抖。
“父親,我,我……”
宋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先治臉上的傷吧,我會盡力保全你,畢竟你是我唯一的兒子。”
“峯兒,我是很愛重你的,我會盡力救你。”
峯哥兒唯唯諾諾點頭,一只手顫顫地抓了宋拓的胳膊,“父親,求您了,我不要去坐牢……”
宋拓緩緩將他的手指掰開,“聽話,先治傷。”
利落地轉身出門去了。
他到前廳,態度急劇轉變,“殿下,臣教子不嚴,是臣的過錯,臣甘願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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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如此說,試探試探大皇子的反應。
大皇子果然道:“犯錯的是峯哥兒,你若袒護他,莫怪我送官處置。”
韋映璇也接話道:“報了官府事情便公開了,屆時皇上怪罪下來,波及侯府,侯爺莫後悔。”
宋拓便知曉,看來大皇子是真要偏幫韋映璇,非要讓峯哥兒付出些代價不可了。
峯兒說的對,韋映璇是千方百計要除掉他。
她是早有預謀。
明知道峯哥兒心思多,卻故意在外出遊玩時帶上他,不就是盼着他生出歪心思來,或是佑導他犯錯,然後再抓了他的錯處喊打喊殺。
他越想越是如此,否則王夫人也不會特意將大皇子引來。
王夫人爲了幫韋映璇,也太不遺餘力了。
他又想到湖心島那一次,是王夫人出面作證,讓他無話可說。
韋映璇和王家絕對有什麼不可告人的貓膩,待他查清楚,必要報今日之仇。
咬咬牙,說道:“回京後我定要好好打他一頓板子,尋一處偏僻莊子送他去,以後永遠不叫他進京,侯府也不會再拿他當少爺。殿下,您覺得如此處置如何?”
他期待地看着大皇子。
大皇子卻看韋映璇,“宋夫人,遠哥兒險些被害喪命,你亦有處置權,你覺得如此處置如何?或可再加重些懲罰。”
韋映璇冷冷看宋拓,“侯爺莫要搞錯了重點,他去不去莊子都是次要的,進京不進京也未說到點子上,他以下犯上,戕害手足,宋家不容如此陰險狠毒之人,侯爺若真想懲罰他,就去和族老商議,去官府將他徹底除名。”
當初韋映雪帶着峯哥兒回侯府,不幾日宋老夫人就讓人去官府的黃牒上記了峯哥兒的名,將他認回來。
陳氏也放話說:“是要除名,不許他再頂着侯府的名頭生事,如此處置纔算拿出個態度,否則我都不依。”
宋拓嗓音緊繃,一字一句道:“那就聽母親和映璇的,我今日回程便去和族老商議,去官府取消他的黃牒。”
若非峯兒毀了臉,今後仕途無望,他都不會如此痛快。
算了,今日大皇子明着偏幫,他只能喫啞巴虧。
大皇子這才滿意,“那就按南亭侯說的辦吧,我未受傷,此事便告一段落。”
便是說,不會讓皇帝知曉了。
宋拓微微鬆了口氣。
他最後離開時,別有深意地看了眼韋映璇,那眼神隱含一絲痛恨。
是將今日的所有結果都算在她身上,又積攢一筆賬要在今後與她算。
韋映璇未慣他,揚聲道:“侯爺若想休妻,也可一併和族老討論。”
宋拓未料到她竟當着大皇子的面如此不顧體面,當即血涌上臉。
氣得腳下未踩穩,被門檻一絆便一個踉蹌,人搖搖擺擺地歪在柱子上,狠狠撞了肩膀。
王夫人瞧見這一幕,立即揶揄道:“怎麼?南亭侯竟如此心虛,看來日後竟是真要爲一個庶子休了正妻。”
宋拓憤憤地捂着肩膀,憋屈道:“自是不會,此事是峯兒的過錯,我怎會埋怨我夫人。”
疾步離開了。
事情處置到此,算是有了定論。
聽聞宋拓只身下山,竟未帶着峯哥兒一起。
王夫人便不放心繼續留着大皇子在莊子,生怕再有節外生枝。
立刻安排王辰軒帶了十幾護院送朱照宸回宮,又讓護院單獨將峯哥兒押回侯府。
她未料到,峯哥兒是折騰不出花樣,有花樣的卻是宋拓。
王辰軒和大皇子行至半途,忽然從路邊衝過來一坐騎,宋拓騎在馬上。
他匆匆下馬揚聲說:“殿下,微臣方纔有話不便說,特意在半途等您,可否容微臣片刻功夫,同您稟告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