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映璇笑着聽他講,其實一句未聽進去,心裏在權衡利弊。
她讓遠兒放平心態,自己卻悄悄生了得失心。
一時想着遠兒若做了大皇子伴讀,身份地位拔地而起,自此便踩在金子做的康莊大道上。
一時又遺憾若未被選中,便是錯失良機,心頭已然開始懊惱。
參試前她問過裴祖順,以遠兒的水平可有把握。
裴祖順說,一切要看筆試題目,看出題之人想要什麼。
孔孟儒家之道,也是皇帝治國之道,遠兒卻只是淺淺涉獵,那套理念並未滲透進他骨子裏。
遠兒的長處在經史子集、在算學、在地理風貌,甚至連農學他也有涉獵,所知知識遠超同齡人,也是因此,他也心智和理解力也遠超同齡人。
一場伴讀筆試,還不夠遠兒發揮出全部實力。
遠兒眉飛色舞的講述考場的情況,她便看出遠兒似對皇宮心生嚮往。
心裏不禁質疑,今後是否該再覓一大儒教導,若早一些請大儒,興許遠兒做的文章就合了考官口味,輕易能被選中。
遠兒如此聰慧優異,若選不中,不是他的過失,是怪她的決策。
她幾乎在這些念頭裏拔足深陷,還好最後一絲理智將她拉回,叫她逐一否定了那些短視虛榮和攀比的念頭。
遠兒現今走的這條路未走錯!
若無強韌的心性,不早早知曉人情世故、明白萬事如何運作的淵博學識,便是精通了儒學也不一定走的太長遠。
上輩子的折損便是例子!
她又重新堅定了信念。
這次選不中伴讀,便按部就班走科舉,不必再糾結捷徑。
作爲母親,養育子女難免得失心重,與人攀比,她到底也無法免俗。
但她很快意識到,她做母親的,扮演指引者的角色。
很多時候她自己要先扛住一切外來的壓力和有損決心的動搖,才能給遠兒一個強大堅定的依靠。
今後遠兒還要面臨許多場不同的考試,她絕不能先亂陣腳,她心態夠穩,遠兒才能更穩。
是在如此一波三折的心態中,三日後揭榜時卻叫她大喫一驚。
遠兒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一輪數百人的筆試,最終只錄取了十名學子。
這十人於年後入殿試參與二次選拔,其中便有遠哥兒!
遠哥兒自己也未想到,他喫驚了許久,第一反應是:“難道是董夫子幫了我?”
意識到此,心裏的喜悅也大打折扣。
因爲不是靠他自己的能力考中的,多少有些失望。
他已經知曉了董昭是貴妃的侄兒,是王老夫人身邊長大的、王夫人的義子。
韋映璇在考量過後,未將董昭的背景瞞着他,都如實說了。
只是未好意思提她與董昭多年的筆友關係。
“也不見得,你的實力是關鍵,若無實力,便是走人情關係也不會通融的。”
“皇帝給自己的兒子選伴讀是大事,他哪裏會放水?”
韋映璇安撫她,心裏也七上八下。
遠哥兒跑去問董昭。
董昭否認了。
“我未向宮裏送信,你能考中,靠的是自己的實力。”
遠哥兒回來後,未去西府,第一時間來見韋映璇,高興地笑出酒窩,“母親!是兒子自己的實力,董夫子說未給宮裏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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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映璇替他自豪。
重生後的日子加起來都未有今日笑的多,合不攏嘴的。
“年後纔是殿上面試,你有很多時間準備,還是老話,放平心態,若選不中也不是你不好,而是有更優秀的人比你適合那個位置,要學着認可他人的長處,莫做一個傲慢之人。”
她已經開始碎碎念。
“知曉了母親。”遠哥兒無奈地笑,“若有人選中,我會忠心祝福他,但也會在心中不服氣,私下裏提升自己的實力,是金子便不愁沒有發光的機會。”
他將韋映璇常常教導他的話都說出口。
偶爾調皮一次,惹的韋映璇氣笑了。
打發他回西府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宋埕夫婦和嬸祖母。
“你我感情深厚,西府雖都能理解,可你到底歸宗回去,還是要多想着西府,不可太偏頗,莫讓外人瞧見說三道四。”
“知道了母親,我這就去和我父親母親說。”
韋映璇:“……”
稱呼已亂了套。
遠兒每每來侯府,都稱她母親。當着她面也叫宋埕父親,叫閔氏母親。
稱呼的轉變讓她很不好受。
但她知曉,如此心酸只是自己的小小感受,卻不妨礙遠兒今後會越來越好,認祖歸宗於他是好事,他以後會得到更多關愛和親情。
只要遠兒好,她便好,心裏那點小傷感無足輕重。
她和遠哥兒說過要改稱呼,叫堂嬸。
他卻很倔強,道:“在兒子心裏您不是堂嬸,您就是母親。”
如此便也由着他了。
遠兒聽了她的話,回西府報喜去了。
前腳走,齊媽媽便進來道:“大奶奶,有件不得了的事兒,您肯定想不到。”
她表情很酸,還有幾分刻薄。
“何事?”
“有個意想不到的人也在榜上,咱們竟一直未發現!”
韋映璇一怔,“哪位?”
上榜的十個學子裏,並未見名字眼熟的。
除了遠兒外,那九個人裏還有誰會是意想不到?
齊媽媽別有深意,“此人,您可再熟悉不過了,您再好好猜猜。”
“宋俊峯?”
“是他!”齊媽媽冷笑,“他如今毀了臉,竟也去報名參了試,他也不想想皇帝怎會選他一個品性頑劣容貌醜陋之人,癡心妄想。”
韋映璇沉了臉,“他怎會選中的?名單我瞧過,未見他,他又耍了什麼詐?”
“呵,不是他耍詐,而是他如今不叫宋俊峯了!”齊媽媽諷刺道:“他被侯府逐出宋氏,估摸着是族老們警告了侯爺,不許他再頂着宋姓在外行走,因而他改換了韋姓,連名帶姓一起換了,如今叫韋忠良!”
齊媽媽本還有些陰陽怪氣,但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竟忍不住啼笑皆非。
“您聽聽,笑不笑掉大牙?他一個間詐豎子,竟取名叫忠良,侯爺妹上的心思都不遮掩!”
韋映璇嘖了一聲,“難怪放榜時你我都未察覺,竟是改名換姓。”
“可不是,可笑的是,韋映雪被老爺和大爺逐出去,還有臉繼續以韋姓自居。”
韋映雪被韋家從黃牒去除,她便要去戶籍衙門重新上黃牒,當時若拿了韋家逐她的文書,便可順理成章改名改姓。
但凡還有一口心氣兒在,被父兄如此冷酷逐出,都要換了姓名不可。
她卻不。
齊媽媽很看不上她,“定是還要在外頭以韋家嫡小姐爲名義四處招搖撞騙,騙哪個無知單純的好人家娶了她,又或是想混進哪個貴人圈子裏。”
韋映璇若有所思,想的卻是宋俊峯。
……也就是如今的韋忠良。
朝廷選拔官員不會錄用毀容者,即使考中功名,也會在殿試被唰下去。
而皇子選伴讀,皇帝定會非常重視,絕不會選擇一個樣貌不端之人。
她思忖道:“韋映雪想必也知曉了他選不上,但仍叫他參與筆試選拔,也許是想借着進入殿試的熱度,博個敏而好學的好名聲。”
齊媽媽很贊同,“您如此一說,老奴想起來,上回蘇芸遞消息時說,韋映雪不想叫韋忠良終日無所事事,要給他尋書院,然而卻屢屢碰壁,京城的書院都不願收他。”
“韋映雪無法,便繼續叫韋忠良跟着蘇芸,這段日子韋忠良跟着蘇芸表現的很好,每日按時寫大字,再也不叫嚷着回北疆,叫韋映雪省心不少。”
說到此,口吻一變,“您道爲何他突然老實了?呵,他成日和身邊的書童廝混,兩人夜裏竟已是睡在一張牀上,那書童十五歲,可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的少爺……是蘇芸叫船舫上的老鄉尋來的小倌,他模樣生的好看,對了韋忠良的胃口,聽說是第一次見,韋忠良就喜歡的不得了,寫大字時都握着他的手不鬆開。”
齊媽媽撫了撫眼睛,一副沒眼看的樣子,十分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