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映雪被關了幾日,有婆子進來檢查她的身子。
未顯懷,也未落紅。
婆子覺得很奇怪,聽聞送韋姨娘來的幾個護院說,她的肚子被老爺狠狠踹過幾腳。
以老爺的力度,孩子不可能還留得住。
婆子便等着韋姨娘落紅,好往上稟報。
但出人意料,韋姨娘不但未落胎,肚子也未見隆起,好似從未懷孕過那般。
宋拓得知後,神情陰晴不定。
“她滿嘴謊言,或許她根本未懷孕。”
蘇芸勾勾脣,“您懷疑的不無道理。回想起來妹妹只會說那些虛張聲勢的大話,到頭來一件都未落實,懷孕極可能是假的。”
“她膽子極大,還曾說香鋪子是背靠太后的權勢,是太后在背後示意、扶持她,可妾身卻一次也未撞見宮裏嬤嬤來鋪子有何懿旨示下。”
![]() |
![]() |
“老爺是否也覺得,妹妹好似一個不真實的人,她的一切漂亮話都是誆人的?”
她慢條斯理地拱火,全說到宋拓心坎上。
“是,她與八年前天壤之別,幾乎是兩個不同之人。”
又道:“她謊話連篇也就罷了,若連懷孕也騙人,那便是早有異心。”
未懷孕便不可能生子,遲早有一日要露餡,她如此撒謊圖什麼?
想來只是想借着懷孕騙來“掌家權”,偷偷摸摸中飽私囊。
可惡極了!
宋拓想到自己這一年被韋映雪耍的團團轉,心裏就火冒三丈。
他一時尋不到西府的錯處,也無法尋韋映璇報仇、奪不回爵位,難道他還對付不了一個被韋家除名的女兒麼。
“傳話到莊子上,讓婆子給她肚子上施針,若未見紅落胎,便是假孕無疑!”
宋府不太平,莊子上盛傳宋家要踐賣莊子,奴才們人人自危。
一聽宋拓有吩咐,幾個婆子立即去給韋映雪施針。
是比鍼灸的細針還要長一寸,針眼極小,對人無大傷害,腹中有胎兒則不保。
兩個壯漢固定韋映雪,婆子一針狠狠刺下去,韋映雪慘叫出聲。
她望着天花板,眼神恨透了,眼眶裏的淚是她後知後覺的悔悟。
是後悔未早早意識到宋拓翻臉無情時會如此狠戾,竟直接關押她。
更後悔她未能及時尋找其他後臺,叫宋拓可以對她爲所欲爲。
她之前真的以爲她最後再薅一筆宋府的羊毛,就可全身而退。
是她誤判了宋拓,叫自己落入如今的境地。
婆子折騰過後,她未落紅,消息傳回宋府裏,宋拓怒不可遏。
“她果然騙子!吩咐下去,立即把韋姨娘關進地窖,永不許她見天日!”
這是要徹底拋棄韋映雪,囚禁至死。
此事在宋府引得下人議論紛紛,卻沒一人誇宋拓的。
卻都說他冷血無情。
“韋姨娘苛待胡三家人就算有錯,也不該如此心狠處置,那可是他的姨娘!你們聽說了嗎?韋姨娘以後要永遠被關在地窖裏!”
“好狠的心,先派手下弒母,又幽禁姨娘,老爺如今越發不把人命當回事!”
“猶記得幾月前,大奶奶還在府上時,冬至節還給咱們大夥發節禮。誰料到如今是這般光景,老爺如此暴戾,這宋府待不長久了。”
“老爺是被奪爵後心裏生了恨,他不敢抗旨不遵,便把憤泄在周圍人身上,行爲愈發扭曲。”
“你們可記得大雪夜裏失蹤的郝守正?老爺最近滿府找他,其實找到人了!
是在前日夜裏,在斑斕院後院一口雨水井裏發現的!”
“當真?”
“我私下裏問過孫媽媽,自然是真!此人愚忠,死有餘辜,是老爺不拿他的命當回事。咱們做下人的雖然命踐,但也有一家老小,誰願意好端端爲他去赴死?做的還是弒母這等喪盡天良之事!”
衆人議論紛紛便散去,心頭對宋拓的不滿像春風蔓延開。
許多家奴另尋出路。
請辭的請辭,告老的告老,短短三日內便走了百來人。
沒走的多是上了年紀的老奴,他們在等一份優厚的撫卹錢,方能安然離去。
年紀大了,無法再做苦力,離開宋府生存不易,自然希望宋府能給一筆恤銀。
有老奴前去請辭,討要這筆錢,竟然碰壁。
宋拓斥責道:“想走可以,要撫卹銀,一文沒有!宋府如今水深火熱,你們做爲老僕,不體諒主子難處,卻在此時落井下石,是不仁不義!”
“你們要走,自行離去便是!宋府至多念在過去的情分上還了你們身契,你們莫想着貪婪再扒宋家一層皮。”
“若存了貪婪心,就別怪宋府不歸還你們身契。”
府里人心愈發浮動。
找到出路的,紛紛拿了身契離開。
還有些趁着宋府多事之秋,起了歪門邪道的心思,前腳要走了身契,後腳便偷了庫裏的財物趁夜離去。
宋府連續幾日報官,官府來人十分不耐煩,宋拓也焦頭爛額。
他把所有下人叫到外院訓話。
“宋府仁義,一直養着你們,庇護你們數代人過安生日子,如今宋府困難了,便不必守着祖上仁義的美德!
以我看,對那些貪婪之輩,宋府無需留情面!
買賣家奴便是對你們的懲治,你們的身契在我手裏,如何處置全憑我心意!
若三日內還不走的,妄想訛錢生事的,被髮賣了莫來找我哭哭啼啼!”
竟是威脅!
這是連大府聲譽都不要了。
凡是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哪裏會發賣奴婢的?
更何況都是一代代伺候宋家人的家生奴。
這日訓話結束後,往日裏便性子囂張不服管教的奴才們更加狂妄,憋着怒火絲毫不講情面破口大罵。
便是那些往日低眉順眼的奴才們,眼裏也燃燒着熊熊怒火。
“咱們這些老骨頭,伺候了宋家人一輩子,臨到頭來只求些養老錢,好去外頭安度殘生,宋拓卻連這點情分都不念!”
“盡忠盡職這些年,臨了連個棺材本都不給!”是煤院裏專門拉煤送煤的李瘸子,自小便在侯府做苦力,已經五十多年。
他握拳捶着胸口,老淚縱橫,“宋府如此薄情寡義,天理何在?”
李瘸子的眼淚,狠狠觸動了在場所有人。
不知是誰高喊一句:“咱們這把年紀,出去了橫豎是個死,不如拼了!鬧他個天翻地覆!”
“胡三一家去衝祠堂,嚇得宋拓立刻發落了韋姨娘,咱們也去衝祠堂!”
“對,去祠堂,宋拓不仁,咱們便砸了宋家祠堂!”
“宋氏祖先若在天有靈,不會怪罪咱們這些可憐人,只會怨怪他們的好子孫!”
老奴們衝向宋府家祠。
起初只是幾十個毫無辦法的老奴,後來,躁動的氛圍愈演愈烈,越來越多僕人加入,如潮水般朝着北邊去。
“什麼?這些膽大刁奴,反了!”宋拓驚得從太師椅坐起身。
怒指着孫媽媽:“去,快去給我把這些踐奴統統拿下!”
孫媽媽不動。
宋拓眼珠似沁了血,厲喝,“還不快去!”
孫媽媽苦笑:“老爺,老奴哪裏有本事攔人,您只吩咐叫人去攔,何人去攔?老奴已經好半天未見護院,也未見小廝。”
“護院何在?小廝何在?”宋拓又驚又怒,大步往外走。
來到廊下,竟見整個院內一片蕭索,門口竟都無人值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