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城門罕見得開得很早,一隊軍士整齊列在城門口,
中間八個健壯的將軍,褪去刀劍鎧甲,通身白衣,肩頭扛着一具巨大的白玉棺材!
領頭的人滿臉滄桑疲憊,正是前幾日出城尋人的榮親王!
隊列鴉雀無聲,沉寂得彷彿空氣都凝滯!
“迎敦親王回府!”
突然一聲高喊,粗糲的嗓音蠻橫的撕破天際,
一顆流星劃過黑幕,如同人間的一顆眼淚!
馬車避在街邊,車伕使勁拽着繮繩,就怕馬匹驚了亡靈,
這棺材裏,可是躺着當今的哥哥,吳國尊貴的親王!
擡棺的隊伍踏得街上的石條微微顫抖,連帶着馬車上的車簾也抖的厲害。
“陳姐姐,別看!”
“我……”
顧非晚牢牢抱住陳娘子,胸口的衣襟很快傳來潮溼感,
生離死別的痛苦,不是當事人,感受不到其中萬一!
“會好的,都會好的!”顧非晚不斷輕拍陳娘子的後背,
有時候不親眼瞧見那份殘忍,一輩子自欺欺人,也是一種規避痛苦的法子,
死者已逝,生者還得繼續活,顧非晚自私的想:
敦親王已經死了,但只要陳娘子沒有見到殘破的遺體,這份痛苦就會少上一些,
日後陳娘子午夜夢迴,更多的是兩人甜蜜的往昔。
須臾之間,又彷彿千萬載時光,擡棺的隊伍總算遠去,再聽不到軍士們沉重的腳步,
遠處的敦親王府,傳來了隱隱的哭聲,
敦親王沒有妻妾子嗣,應該是宗親們已經聚在一起,準備後事。
皇家子弟的後事,歷來是隆重的,
敦親王與當今皇帝的關係還算融洽,說不定會親自弔唁,
生前極其尊貴,死後極其哀榮,正是一個親王的完美一生。
“走!”
車輪緩緩轉動,等到出城的時刻,天邊已經放出了白光,
陳娘子到底是沒忍住,掀開車簾頻頻朝後望去,淚灑一路。
城外十里,清風亭,
寧維舟黑了許多,臉色明顯疲累,但見到顧非晚的瞬間,又是神采飛揚:
“娘子!”
顧非晚莫名的垂了垂眼眸,下意識視線躲閃,低低問了句:
“你一切都好?”
“都好!”寧維舟快步走來,想擁人入懷,卻在最後時刻站在了顧非晚一臂之遙,
他剛想起,連日在外,最多只是藉着溪水草草洗漱,身上的衣物更是多日未換,
顧非晚是個愛乾淨的,樓三帶了口信,說夫人懷了身孕!
這一見之下,雖然顧非晚看着沒什麼兩樣,但寧維舟心中大喜大愧!
“讓你帶的東西帶了麼?”顧非晚見寧維舟站着像個大傻子,蹙起眉頭問道。
寧維舟這才如夢方醒,返回追風身旁,從馬背的褡褳裏掏出一個盒子,
“陳姐姐,你要的東西在裏面,事出匆忙,也沒找到更好的匣子……”
“無妨!”陳娘子雙手捧過盒子,抱在胸前,兩行眼淚撲簌而下,
“他不是講究這些的人,如今總算得了自在……”
再往後的話,陳娘子哽咽得說不出來。
顧非晚看得心酸,她此時又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放陳娘子攔住棺材,大哭一場,會不會能解心中鬱結,會不會就能不留遺憾?
可皇家體面規矩比天高,說不定蕭家宗親就會以“辱沒皇家”的罪名,將陳娘子下獄!
一個女子在大牢,會受些什麼屈辱?
顧非晚不敢想,也不敢冒險!
世間難事都如是,不管怎麼選,怎麼做,都無法兩全!
“陳姐姐去遊歷,是孤身一人嗎?”寧維舟望了望顧府的馬車,
“我選了個車伕,他身上有些工夫,從前跟着顧家的伯父們出過遠門,現在雖然年紀大了些,但陪着陳姐姐遊歷,當是可以。”顧非晚解釋。
寧維舟搖搖頭:“這人確實年齡大了些,此去路上說不定會碰上難纏的匪患,可千萬不能大意,此次敦親王……”
話到這裏,寧維舟就算沒再往下說,但顧非晚也意識到了不妥,
她雖然活了兩世,但從來沒有出過遠門,於這一方面,她沒有寧維舟精通。
“沒事,我又不是養在溫室的嬌嬌女,碰上危險,總還能跑的!”陳娘子連忙打圓場,她的事已經讓顧非晚夫妻費了很多心,總不能事事都麻煩別人,
寧維舟朝遠處揮了揮手,一人一馬朝這裏奔來,
“我讓樓三跟着你,他是我的貼身親衛,身手和閱歷都強上不少,沿途若有麻煩,他知道怎麼更快的傳信回來。”
馬上人靠近,飛身下馬,抱拳行禮:“請陳娘子多指教!”
顧非晚一看,果真是出府送信的樓三!
“非晚……”陳娘子有些猶豫,
顧非晚連忙勸道:“是我考慮不周,就讓樓三跟着你,這樣我們都更放心!”
樓三扯了扯嘴角:“陳娘子放心,我的身手只在大將軍之下,其他親衛可都不是我的對手!”
說着,飛身躍上車轅,一招就將車伕掃下了馬車!
這下顧非晚更加鐵了心的要讓樓三跟着:“看到沒有?你就當是帶了個打手,日常有什麼重活累活,全讓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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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三:“……夫人真是……”
顧非晚視線掃去,樓三連忙抱拳:“姐妹情深,屬下感動!”
“那我走了。”
姐妹兩人依依惜別!
陳娘子小心翼翼捧着木盒,上車時有些喫力,樓三似是很習慣的伸手,但瞬間又縮回手,端端正正在車轅坐好。
顧非晚忙着擦淚,又躲着寧維舟,絲毫沒有發現異樣。
“夫人,我們也走吧,還得去敦親王府弔唁!”寧維舟苦着臉:
“我還得進宮一趟,估計還得跪上兩個時辰!”
他與敦親王同去剿匪,現在敦親王遇難,他這個主帥,自然是要被皇帝責難的。
“不會重罰你吧?”聽寧維舟這麼說,顧非晚不由得有些擔心。
“唉,這次真是老天不長眼,誰知道會陰溝裏翻了船?早知道我就不帶他了,皇子皇孫就是麻煩!”寧維舟抱怨道,
顧非晚瞪了雙眼:“人都沒了,你怎麼還這樣說話?”
寧維舟嬉皮笑臉:“娘子,若是這次遇難的是我,你會不會也像陳姐姐這般傷心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