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官差的威脅,一邊是老孃的哭求,
彭六子水生火熱,如在油鍋!
僵持了片刻,彭母一咬牙,打開牀頭的櫃子,拿出一個小匣子:“地契在這裏,官爺們拿去了,是否真能讓我兒脫罪?”
官差一把搶過,打開匣子仔細驗過後,臉上終於露出滿意笑容,
“來,既然交了地契,那這過戶文書就簽了吧!”官差說着,從懷裏掏出一張紙,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開彭母,扯過彭六子的手,沒等彭六子掙扎,就壓上了手印!
“齊活!”官差收了文書和地契,臨走還嫌棄了一句:
“這倒黴差事,遇上個窮鬼,連一個銅板都沒撈着!”
等人得沒了影,彭母纔敢將大門關上,想想不放心,又加了道門閂,這才進去看兒子,
彭六子擡着手,一眼不眨的看着手上鮮紅的紅泥,
“兒啊,想開些,你們讀書人總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人活着,就都還有希望。”彭母苦口婆心的勸着,
可彭六子彷彿着了魔一樣,只盯着鮮紅的手掌,一言不發!
“咚咚咚!”
又有敲門聲!
彭母心驚肉跳,呆立不動,可敲門聲很是執着,如同鼓槌,聲聲敲在彭母心頭,
見兒子魔怔,實在指望不上,彭母只好拖着虛弱的雙腿,挪到了門邊:
“誰呀?”
“老嫂子,是我,黃麻子!”
彭母一屁股跌坐在地下,喘了好幾口氣才緩過神,在黃麻子的催促下,手忙腳亂打開了門。
“是黃掌櫃,您怎麼來了?”彭母驚魂未定,
“我路過,見有官差從你家離開,怕有什麼事,所以來看看。”黃麻子關心的問道:
“沒出什麼事吧?”
彭母嗷的一聲哭了起來:“他們拿走了地契,六子也魔怔了,怎麼喊都不應我!”
“老嫂子,你別急,慢慢說!”
彭母將黃麻子迎進門,一五一十將剛纔的情景說了,
彭六子這時也醒過了神,但只默默流淚,從前倔得跟頭驢一樣的人,此時如同無助的孩童,哭的悽慘委屈。
“唉,東家沒派人過來看看?”黃麻子坐在牀沿,問了一句。
彭母搖頭:“東家有那麼多事要忙,哪裏能顧得上我們?再說,也確實是我們沒做好鋪子的生意,怪不得東家不上心。”
黃麻子嘆了口氣,眉目愁苦,彷彿被奪了地契的人,是他一般。
彭家這裏愁雲慘淡,榴園裏也有一番議論,
“姑娘,盛家拿到地契了。”樓一稟報。
顧非晚翻書的手一頓:“彭家沒出什麼事吧?”
“受了些委屈,彭六子氣得有些恨,不過後來也好了,黃麻子不一會就到了彭家。”樓一將看到的事無鉅細的說着。
顧非晚點點頭,樓一沒出手,那彭家就沒受什麼大罪,
人麼,總要受些委屈才能成長,一味的被人護在羽翼下,哪裏能長大?
“鋪子那邊什麼情況了?”顧非晚問道。
![]() |
![]() |
“衙門的官差一拿到地契,就去了盛晏華府上交差,這時候盛晏華應該帶人去鋪子裏了。”
樓一的猜測沒錯,盛晏華一拿到地契,迫不及待就帶着心腹趕去了彭六子的鋪子,
到了鋪子門口,他先是讓一排彪形大漢擋住大門,
等人踹開門板,盛晏華一馬當先闖了進去!
“給我搜,仔細的搜!”盛晏華難掩激動神情,揮舞着手:“不管是牆壁還是地面,還有這樑上的木頭,都給我拆開了搜!”
鋪子本就不大,這麼一折騰,塵土亂飛,嗆得人直咳嗽!
“爺,您出去等吧!”親近的隨從勸道,
盛晏華一張臉咳得通紅,眼睛裏進了飛塵,眼淚止不住流了一臉,
“不必,我就在這裏等!就這麼一小塊地方,我不信全拆了還找不出來!”
但天有不測風雲,有時候太自信也不行。
拆家一樣的動靜鬧了一個多時辰,這鋪子的房頂也被拆了下來,每一片瓦片都反反覆覆檢查了數遍,可依舊一無所獲!
“爺,您到底要找什麼?”隨從張着烏黑的雙手問道。
“一幅畫,應該是一幅佛像!”盛晏華如蒼蠅般亂轉,不時被地上的雜物絆個踉蹌,
可他還是執着地在一片廢墟里翻動:“不可能的,我明明找了彭家的老人問過,那幅畫就是被藏在了這裏,怎麼會沒有?”
“爺,一幅畫定然不會很小,現下連瓦片都掰開看了,真沒有啊!”隨從欲哭無淚,
盛晏華頓住,眼神由迷茫變得兇狠:“去彭家,一定是彭六子將畫藏起來了!”
隨從立馬跳起來出去傳話,一路人浩浩蕩蕩又朝彭家而去。
再黑暗的世道,總還有一兩個熱心人,
等盛晏華趕到彭家那個小宅院的時候,彭母剛和黃麻子合力,將彭六子從後門挪出去!
剛纔有人偷偷來送信,說盛晏華帶着人氣勢洶洶的往這來,
彭母一聽,嚇得腿都軟了,官差倒還好些,盛晏華可是活閻王啊!
在黃麻子的催促下,母子倆顧不上收拾東西,倉皇逃出了門。
幸好一點沒耽誤,他們後腳剛邁出後門,盛晏華的人就踹開了宅門!
“給我搜!掘地三尺都要給我搜出來!”盛晏華怒吼,
自從將盛家產業全都喫下後,盛晏華已經很久不在人前這般失態了。
“彭六子呢?將人給我拖出來,他要是不把東西交出來,我當他面打死他老孃!”
這裏是平民區,牆頭的另一邊就是鄰居,前後左右擠滿了人家,
可彭家鬧成這樣,愣是一個看熱鬧的街坊都沒有!
人人都緊鎖宅門,縮在家中瑟瑟發抖,就怕盛晏華這個活閻王一生氣,波及無辜的他們。
“爺,屋裏沒人,但小的摸過了,牀上還是暖和的,人剛走不久!”
隨從剛說完,盛晏華就咆哮起來:“給我追!哪怕是個死人,也要給我追回來!”
後門拐角處,彭母急得直哭:“鋪子不是已經給他們了嗎?他們還要什麼?”
彭六子委頓在牆角,臉色烏青:“娘,你快和黃掌櫃走,快走,不要管我!”
“兒啊,娘怎麼能丟下你不管?要死,咱們娘兩個就死在一起!”彭母也還有三分骨氣,
彭六子着急:“黃掌櫃,麻煩你帶我娘走,算我最後一次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