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薄遠山去世,要了薄輕眉半條命,那麼薄行止的離開讓她差點精神失常。
聽聞噩耗的那一刻,這麼多年的堅持山崩地裂。
薄氏發佈訃告的那一晚,她在院子裏站了整整一宿。
從天明到天黑。
又從黑夜到黎明。
太陽衝出地平線的那一刻,她再也堅持不住,吐了一口鮮血,倒在了地上。
要不是蕭升及時把她送去了醫院,恐怕她早就和薄遠山父子團聚了。
這兩個月,是她人生最灰暗的兩個月。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着,不知道接下來要幹什麼。
所有的等待都成了空。
她再無任何希望。
沒想到,容止竟然找到了她。
他有着一張與薄行止七分相似的臉。
她見到他的第一眼,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一剎那,她以為是薄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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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她準備開口,叫出“行止”的那一刻,她又猛然清醒過來。
容止雖然與薄行止長得有些像,但兩人氣度卻完全不同。
容止身上那種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場,是薄行止沒有的。
如今,他對她說,要她把他當成自己的兒子,她心潮涌動,滿身潮氣。
蕭升見薄輕眉只吃了兩口,滿臉擔憂,“再喝點湯。”
薄輕眉搖了搖頭
蕭升見她望着容止有些出神,怔了怔,輕聲開口,“二少爺,菜還合你的口味嗎?”
一聲“二少爺”,薄輕眉眼皮重重跳了兩下。
她收回視線,拿過紙巾,擦拭了一下眼角。
容止說道,“還是我記憶中的味道。”
蕭升鼻腔一酸,小心翼翼,“二少爺還記得……”
容止抿脣,眉眼溫和了兩分,“我到薄家的第一頓飯,是蕭叔做的。”
蕭升紅了眼睛,“那天過了飯點,廚師們都休息了。我只能就地取材,給你炒了一碗蛋炒飯。”
容止放下筷子,扯過紙巾,擦拭了一下嘴角,“可惜,之後我再也沒有吃過蕭叔做的飯了。”
蕭升下意識看了薄輕眉一眼,脣邊浮出一抹苦澀的笑意。
容止又道,“蕭叔,謝謝你們的招待。我該走了。”
薄輕眉和蕭升聞言,眼底俱都掠過一絲錯愕。
蕭升默了默,憂心忡忡,“二少爺,輕眉的事……”
容止起身,眼簾微垂,“一切由家主定奪。”
蕭升惶恐不安,“二少爺,求你不要告訴她。輕眉這輩子忍受了太多的苦難,就讓她在這裏安安靜靜的生活,好嗎?”
薄輕眉眼圈更紅了,臉轉了過去,“遠山和行止都走了,我也沒什麼顧忌了。”
蕭升急道,“輕眉,你別說這樣的話。你的路還長着呢……”
薄輕眉沒有說話。
容止見狀,說了一句,“二位好好保重。我走了。”
不等蕭升和薄輕眉再開口,他擡腳離開。
薄輕眉坐着沒動,蕭升咬着牙追到了院門口,“二少爺,等等。”
容止腳步一頓,側身,瞳眸明明滅滅。
蕭升低了低頭,戰戰兢兢地開口,“二少爺,如果可以,你跟家主說,輕眉已經不在了。”
容止眉心閃了閃,回了他一句,“我會斟酌。”
蕭升的意思,他很明白。
薄遠山和薄行止都走了,他們之間的那些祕密也該隨他們入土為安。
咣噹——
院門重重關上,蕭升的心重重抖了一下。
–
容止坐進車內,黑衣人問他,“二爺,你真的打算告訴夫人嗎?”
“我不說,她也會查到。”容止面色沉冷。
黑衣人不敢再多言,隨即發動了車子。
容止調整了一下座椅,身體朝後靠了靠,雙眸微闔,開始閉目養神。
不知為何,他的腦子裏莫名浮現出了薄輕眉那張充滿了哀傷的臉。
那張臉,與他有幾分相似。
要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世,他都要懷疑薄輕眉會不會是他的親生母親。
他知道,她不是容蘭。
容蘭,他的親生母親。
他只知道她叫容蘭。
她長什麼樣子,有什麼愛好,做什麼工作。
他一無所知。
容家封鎖了一切有關容蘭的信息。
就像薄家把薄輕眉的一切都剔除得乾乾淨淨一樣。
薄遠山這麼做,是因為他和薄輕眉之間的感情,不為薄家所接受。
而容蘭呢?
她又做了什麼,讓容晟寧願當他從未有過這個的女兒。
恨屋及烏。
甚至,連她的孩子,容晟都不接受。
嗡——
手機震動聲,打斷了容止的思緒。
他緩緩扯開酸脹的眼瞼,掃了一眼手機屏幕。
打電話過來的,竟是明妹。
他剛摁下接聽鍵,嬌滴滴的聲音就傳到了耳畔。
“二爺,我有沒有打擾你?”
“有事?”
容止眉目一沉,冷漠出聲。
明妹的聲線愈發嬌柔,“二爺,你上次說的事,我考慮清楚了。”
容止沒什麼情緒,不冷不淡,“我會讓人過來找你。”
明妹笑出聲,尾音上揚,“二爺,這是我和二爺之間的事,二爺還是自己過來吧。”
容止如墨的眼眸,瞬間翻涌出一抹寒氣。
車內氣溫驟降。
黑衣人緊握着方向盤的手心都浮出了一層冷汗。
容止聲線低沉,臉上的表情寒漠冷峻,“你要求還挺多。”
明妹似沒有聽出他話語裏的嘲諷,笑道,“好不容易能為二爺做事,我自然要用心一些。”
“用心”二字,刻意加重。
意味莫名。
容止嘴角噙出一抹冷笑,“明小姐,別給臉不要臉。”
電話那頭的明妹似被這含着殺氣的話嚇到了,沉默了數秒,才訕訕地笑了笑,“二爺,我開個玩笑,沒有其他的意思。”
容止警告她,“記住自己的身份,別越界。”
明妹的聲音微微顫慄,聲量一下低了許多,楚楚可憐的語氣,“二爺,我知道了……”
容止掛斷了電話。
車內又陷入一片安靜。
容止繼續閉目養神,“明天去一趟西溪,讓明妹把合同簽了。”
他的一句話,如同一聲驚雷在黑衣人頭上炸開。脊背一僵,大着膽子出聲,“二爺,夫人知道了,怕是要誤會。”
容止說道,“多嘴。”
黑衣人心尖一顫,脣線拉直,再也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