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博遠走進院落,就看見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女人正趴在魚缸邊上,目光呆滯地盯着水裏游來游去的金魚。
當他看到女人那張疤痕遍佈,幾乎看不出原本長相的臉龐,整個人都震驚了。
這就是他二十幾年未見的妻子?
她怎麼會變成這樣!
傅靳言目光冰冷地看着呆立當場的傅博遠,開口道:“如你所見,我媽不僅精神失常,還被潘湘寧毀掉了容貌。你如果不能接受,就請立即離開。”
說完,傅靳言不再看傅博遠,上前攙扶着潘錦如的手臂,帶她回病房。
走了幾步,又突然停下,背對着傅博遠道:“對了,你如果要在外面養女人,也隨你的便,但是休想撼動我媽傅太太的地位。”
自己這個兒子,到底是對自己有多失望,才會說出這種話?
傅博遠的胸口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塊肉:“阿言,在你的眼裏,我這個父親難道是一個薄情寡義,狼心狗肺的人?”
傅靳言回頭,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難道不是?”
如果不是他這般薄情,絲毫不關心自己的妻子,也不會讓母親被人替代,折磨二十幾年。
傅博遠的眼裏充斥着沉痛和悲傷,開口道:“我說過,不管你媽變成什麼模樣,她都是我的妻子,我以前是做過對不起你們的事情,但是從此以後,我會做一個負責任的丈夫,父親,我會讓你明白,你對我的看法是錯誤的。”
傅靳言脣角微微一哂,什麼也沒說,轉身就走。
傅博遠被他這副輕視的態度氣得不行,可更多的是傷心。
他作為父親的尊嚴,被兒子踩在了腳下。
更可悲的是,造成這一切後果的,是他自己。
房間裏,潘錦如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傅靳言坐在她身邊,用水果刀幫她削蘋果,雖然他們並沒有一句語言交流,傅博遠卻覺得這一幕很溫馨。
他們母子身邊,已經沒有他的位置,傅博遠只思索了一秒,便邁步走到潘錦如的身邊,然後蹲在她面前。
近距離看清楚她那張佈滿傷痕的臉,傅博遠眼裏只有心疼,並沒有半點厭惡和反感。
對於傅博遠來說,他早就過了以貌取人的年紀。
潘湘寧擁有傾城美貌,卻也有一顆蛇蠍心腸。
相反,現在這個毀了容的女人,才是他當初喜歡的那個單純善良的女子。
傅博遠深深地凝望着潘錦如:“錦如,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潘錦如就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看也沒看他,呆滯無神的雙眼一直盯着傅靳言手中的蘋果。
傅靳言擡眸看向傅博遠,冷冷發問:“你知道她最喜歡的水果是什麼嗎?”
傅博遠僵住。
“是蘋果。”
這還是傅靳言用不同的水果,一遍遍試出來的。
傅博遠心頭大痛。
他不知道。
他什麼都不知道。
就算是他跟潘錦如新婚燕爾,感情最好的時候,他也沒有關注過她的喜好。
傅靳言動作熟練地削着蘋果皮,淡漠地說道:“她現在不認得任何人,但是潛意識還記得我和大哥,你要是有時間,多跟她談談過去的事情,說不定能夠刺激到她的記憶。”
兒子肯讓他以後繼續來看望妻子,是願意給他一次機會?
傅博遠連忙說道:“我正想跟你商量,我打算搬到這個院子裏來陪你媽媽。”
他剛才在外面,已經仔細觀察過,這裏總共有三間房,他搬過來,也有地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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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靳言削皮的動作一頓,擡頭看他:“你真的打算辭去公職?爺爺奶奶恐怕不會同意。”
“我已經下定決心了,只是你不肯相信我而已,靳言,給我一個機會,我會照顧好你媽媽。你爺爺奶奶那裏,由我跟他們談。”
傅靳言沒有說話。
他將削完皮的蘋果切成小塊,用水果叉子叉了一塊喂到潘錦如的嘴裏,這才擡頭對傅博遠道:“你如果不能堅持,那就趁早別幹。”
傅博遠一喜,連忙道:“我肯定會堅持到底的。”
傅靳言深深地看着他:“我媽被潘湘寧綁架,囚禁,虐待了很多年,你根本不知道她過得是怎樣的生活。她苦了這麼多年,也該安享晚年了,我只給你一次機會,你不要讓我失望。”
傅博遠眼眶微紅,表情嚴肅:“我保證,不會再讓你跟你媽媽失望。”
“但願如此。我先出去了,你陪陪我媽吧。”
潘錦如現在的智力和三歲的孩童差不多,她只依賴傅靳言,而且很自閉,外人跟她講話,她很多時候都是不會做出迴應的。
傅博遠懷裏抱着水果盤,看着潘錦如安靜地吃水果,心裏難受極了。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她那只白皙漂亮的手,低聲道:“錦如,對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錯,讓你受了這麼多苦。”
潘錦如沒有任何反應,她嚥下口中的蘋果之後,含糊不清地開口:“小言,果,果。”
“小言,你現在只記得小言了。”傅博遠目光柔和,用叉子叉了一塊蘋果喂到潘錦如的嘴裏,“對不起,錦如,你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嫁給了我……”
“小言,果,果。”
“好好,馬上給你果果,來,張嘴,慢一點啊……”
以往高高在上說一不二的男人,此刻就這麼蹲在地上,動作溫柔地將水果盤裏面的水果,一塊一塊餵給坐在沙發上面的女人。
傅靳言看到這裏,眸色深了深,轉身向着院門口走去。
傅博遠要辭去公職的決定,在傅家掀起軒然大波。
傅老太爺和老夫人都不同意,傅承志也極力反對。
這些年,由於傅博遠身居要職,傅承志也變成人人巴結的對象,辦事也方便多了,他怎麼捨得割捨掉那些特權。
最後,傅博遠在書房跟老太爺、老夫人談了兩個多小時,不知用了什麼辦法,將他們都說服了。
只是三人從書房出來,臉色都不怎麼好。
傅博遠收拾行李,當天就搬進了寧心療養院。
傅靳言對他仍舊不放心,特意交代院方,讓他們盯緊一些,有什麼情況立刻打電話給他。
轉眼三天過去。
黃昏降臨,華燈初上。
別墅門鈴被人按響,蘇黎通過可視門鈴看清楚站在門口的男人,下意識扭頭,瞥了一眼客廳的方向。
沈聿珩坐在沙發上,問道:“怎麼不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