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行嬤嬤順着韓儀喬的視線看過去,疑惑的目光,落在賀咫跟姜杏牽在一起的手上。
她面露不悅,小聲提醒:“郡主,咱們該出發了。”
韓儀喬不理會,鼓起勇氣,揚聲道:“我同大哥有幾句話說,還請行個方便。”
所謂行個方便,意思十分簡單,她要同賀咫單獨談話。
賀咫上前一步,垂首道:“以前你我是大伯和弟妹,以後是郡主和平民,無論何種身份,都不宜單獨交談。有什麼吩咐,郡主不妨直說好了。”
賀咫的拒絕相當直接坦白,絲毫沒給韓儀喬留面子。
可越是這樣,她越是不死心。
“大哥人品貴重,文武雙全,以後入京必然可堪大用。我只是想……”
賀咫:“郡主謬讚,賀某不過平平無奇之人,從不敢再生出其他非分之想。”
“難道你從未想過替祖父、大伯報仇雪恨?”
韓儀喬此話出口,惹得隨行嬤嬤跟魯勝雙雙緊張起來。
隨行嬤嬤忙糾正:“郡主此話差矣,舊案大案自有尺度,何容後人隨意詬病。”
魯勝也勸:“這話在賀家村說一說,暫且無妨。以後斷不能再提,萬一被人抓住把柄,在言官面前擺弄是非,只怕會引來殺身之禍。”
明哲保身的道理,韓儀喬怎會不懂。
她只是想以此刺激一下賀咫,佑他入京罷了。
沒想到,賀咫依舊神情平淡,“過去的恩怨,賀某不想再提。我如今成了親,只想一日三餐,四季康健,別的什麼都不想提。”
賀咫這樣的性子,韓儀喬之前早就領教過。
他卸甲回鄉那日,尚未到家,韓儀喬便同他偶遇過。
那日她在路旁拾柴,意外撞見一只餓狼,嚇得她花容失色,扭頭逃跑。
餓狼飢腸轆轆,緊追不捨,千鈞一髮之際,一支利箭破空而出,射入餓狼眉心,方才救下她。
她作揖道謝,偷眼打量救命恩人,只一眼,便被他清冷正派的氣質給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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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暗暗打量賀咫,卻不料自己被一旁的賀凌偷偷打量。
自此埋下禍根,直到她上元節落水那晚,心慌意亂中,聽到旁人高喚賀公子。
她又驚又喜,黑燈瞎火之中,以為救她的人是賀咫,竟答應他前來提親。
不料,轉天見到的人竟是賀凌。
她出爾反爾,說什麼都不答應。
孰料六哥等人造謠污衊她的名譽,韓闋又是個脾氣暴躁之人,內外逼迫,她有口難言,不得已答應了這樁親事。
看上了哥哥,卻不得已嫁給弟弟,這樣讓人大跌眼鏡的內情,她藏在心裏,誰也不敢告訴。
可是,如今她搖身一變,成了人人敬仰的南康郡主。
雖然他也成了親,有了伉儷情深的娘子,可韓儀喬依舊不死心。
她以為佑賀咫入京,拿前途做交換,他總該動心。
天下的男人,沒幾個能抵擋得住權利的佑惑。
孰料,賀咫對她更加冰冷。
韓儀喬轉頭看向姜杏:“大嫂,我有些話想同你說,可否借一步說話?”
賀咫握着姜杏的手,緊了緊。
姜杏偏頭看向賀咫,似是用眼神徵詢他的意見。
韓儀喬突然笑起來,“大哥,我同大嫂說些女人之間的私密話,這都不允嗎?”
衆目睽睽,賀咫有口難言。
姜杏見他為難,附在他耳邊,小聲勸道:“她就要入京,大約只是想同我述說一下離情。夫君大可放心,我有分寸。”
姜杏上前,兩手疊在腰間,衝韓儀喬行了個萬福。
“郡主有何交代,直說便可,民婦洗耳恭聽。”
“我們借一步說話。”
韓儀喬起身,徑直邁向東跨院。
姜杏不得已跟了過去,把人讓進了東廂房。
韓儀喬目光在書架上流連,拿起一本翻兩頁,在賀咫所做的備註旁註目半晌,依依不捨合上,再拿出一本來繼續如上動作。
姜杏心裏一絲酸澀,彎彎繞繞,蔓延開來。
“郡主,這下可以說話了吧?”她冷聲提醒。
韓儀喬臉一熱,把書卷放下,坐到桌旁,衝姜杏比了比手,一副反客為主的口氣:“你也坐。”
姜杏遂在她對面坐下。
姜杏對她,憐憫有之,同情有之,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還有過惺惺相惜之情。
可她怎麼都沒想到,韓儀喬冷落賀凌的原因,竟然是因為賀咫。
這讓姜杏感到十分噁心。
韓儀喬感受到了姜杏的冷落,可有些話她此時不說,以後怕都沒機會了。
韓儀喬:“你在嫁給大哥之前,心裏可曾裝了別的男子?”
姜杏一愣。
韓儀喬立時像是發現新大陸,一副暗戀乃人之常情的表情。
姜杏:“嫁給他以前,心裏裝了別人又如何?難道這就是你婚後跟賀凌關係不睦的理由?”
韓儀喬臉色漲紅,為自己辯解:“如果不是賀凌耍手段,我斷不會嫁他。”
姜杏挺直腰桿,撣了撣袖子上的灰塵,漫不經心道:“如此看來,你對他們兄弟兩個,還是不瞭解啊。”
韓儀喬氣結,“可我比你先認識他。”
姜杏擡眸輕笑,“這種事兒有論先後的嘛?”
韓儀喬啞口無言。
姜杏:“我瞭解他,如果是他想要的,不擇手段也會搶到手。如果不是他想要的,即便硬塞到懷裏,也會嫌棄地推出去。如果他有攀附的心,剛才你拋出橄欖枝,他自然會接。如今他未吐口,我自然無法代他做決定。”
話已至此,貌似沒有再糾纏下去的理由了。
韓儀沉默了會兒,訕訕道:“大嫂誤會了,我並沒旁的意思,只不過是體恤賀家兒郎的艱辛,希望能幫一把而已。既然你們無心,算我自作多情。咱們就此別過,山高水長,有緣再見。”
她頭也不回,匆匆離去。
姜杏頹然跌坐在椅子上,忍不住心驚肉跳。
原來自己身邊,竟然一直暗藏着一個虎視眈眈的人。
枉費她之前還同韓儀喬親近,以為同為賀家媳,該互相幫助。
終究還是自己太單純。
所幸,賀咫提早發現,並未給她機會。
韓儀喬登車行了很久,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隨行嬤嬤遞了手爐過來,她身子微動,剛準備去接,忽覺小腹一陣悶痛,身下一股熱流涌出。
順着她的視線看過去,隨行嬤嬤驚得大呼起來。
“出血了……郡主出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