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達嘆息搖頭,“我跟賀環的事兒,竟讓你們如此費心,說來真是慚愧。”
“我們要的不是慚愧,而是……”
賀咫咬了咬牙,眼底的笑意瞬間散去,搭在扶手上的大手忍不住握緊,手背上青筋暴起。
姜杏在他手背上輕拍兩下,擡眼看向秦達。
“秦大哥,我們兩人特意過來這一趟,可不是為了聽你說慚愧和內疚的。我們代表阿姐提親,為的是你們兩人的婚事。”
秦達面露難色,“可是我們之間,談婚事貌似太早。”
賀環對他不遠不近,自始至終未曾說過半分喜歡。
委託姜杏送來的那封信裏,只有些許舊事,並未提及兩人之間的未來。
秦達看完失落了好幾日。
十幾歲時,年少輕狂,他可以厚着臉皮仗着喜歡強制她。
如今已過而立之年,人生跋涉過山海,好多事情已經看淡。
如果她有半分不情願,他也絕不會強求的。
姜杏滿眼好奇:“我進京時,大姐還曾給你捎來書信,你說你們二人之間沒有半分喜歡,我卻是不信的。”
提起這個,秦達臉色有些難看。
“那封信上,寫了別的內容。”
賀咫面色不悅:“什麼內容,我們洗耳恭聽。”
秦達:“暫時不便透露。”
他躲躲閃閃,賀咫和姜杏滿腔的熱情,像是被潑了冷水,頓時被澆滅了。
兩人起身要走,卻被秦達攔住。
他上前深深鞠躬,“你二位的好意,秦達牢記心間,原本想着等開春得了空,我親自回賀家村一趟,當面向賀家祖母提親,到那時如果賀環依舊不點頭,我便……
他面紅耳赤,擺擺手道:“沒想到你二位先我一步已經盤算好,既如此,那就勞煩你們修書回鄉,向祖母稟明我的求娶之意。當然了,最終還是要賀環她點頭,才算作數的。”
姜杏:“大姐只是臉皮薄,有些話說不出口,其實她心裏有你。”
賀咫冷着臉,“將來可別說我們逼婚,讓我們裏外不是人。”
秦達訕訕搖頭。
姜杏:“更不可以怨怪我們大姐,萬一生出矛盾,拿我們的態度來貶損她。女方主動,不代表女子卑踐,還希望你珍之重之,不許欺負她。”
秦達笑着應了,“放心好了,我絕不會欺負她的,到時她回賀家但凡說我一句不是,你們過來找我算賬,我秦達任你們打罵。”
賀咫看看姜杏,兩人相視一笑,這才徹底消了氣。
雖然打亂了秦達的節奏,到底把這件事兒促成了,接下來只要按部就班準備,靜等着送賀環出嫁就好。
秦達盛情挽留,賀咫破天荒飲了酒,喝了個痛快。
兩人回到姜家時,天色已晚。
賀咫提前下車,身子微微搖晃,也沒忘了回身攙扶姜杏。
“娘子,慢一點,小心腳下。”
姜杏:“你別晃來晃去的,下次少喝點。”
她蹦下車,一下子撲進賀咫懷裏。
賀咫今天心情太好,嘿嘿笑着,半擁着她往回走。
兩人剛進門,就見姜誠祖腳步匆匆走了出來。
“爹爹,天色都這麼晚了,您這是要去哪裏呀?”姜杏覺察出異常,迎上前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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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誠祖擡手在女兒肩頭拍了拍,又看了眼賀咫,欲言又止。
賀咫頓時警覺起來,上前攔住他,小聲問:“岳父可以明說,可是出了大事?”
姜誠祖四下看看,點了點頭,附在他耳邊低聲道:“萬歲爺突發急症,宮裏亂作一團,王爺被急招進宮去了。”
當今皇帝無子,奪嫡之爭早就開始了。
這一時刻在腦子裏設想過千萬遍,當真到了跟前,卻又讓人驚恐。
賀咫的酒頓時醒了大半,後背冒出一層冷汗。
“岳父可是要去燕王府上?”
姜誠祖點頭。
“我陪您一起去吧。”
他輕輕推了姜杏一把,努努嘴,叮囑道:“你跟岳母留在家裏,不管外面發生什麼事兒,都不許出去。等我們回來,再做打算。”
“岳父稍等片刻,我去後院取來我的劍,這便跟你離開。”
他鼻尖冒着汗,身上染着酒氣,可眼神堅毅,說話利索,毫無醉態。
姜誠祖把他攔下,道:“王爺不愛爭搶,常以退為進。現在事出突然,虛實難辨,貿然動作只怕會跌入陷阱。你留下看顧好家裏,以免被人渾水摸魚。”
賀咫還想爭取,卻聽姜誠祖又道:“她們母女的安全,我可全交到你手上了。無論如何,我要她們毫髮無損。”
賀咫愣過之後,舉手起誓,“岳父放心,賀咫一定保護岳母和娘子安全無虞。”
他把姜誠祖送上馬車,又叮囑了齊海跟隨行的護衛們幾句,目送車隊離開,這才匆匆進門。
吩咐門房緊鎖院門,賀咫去了主院。
姚婷玉正焦急踱步,任姜杏如何安撫,也無濟於事。
賀咫拱手道:“岳母大人請寬心。燕王運籌帷幄,岳父文韜武略,此事勝算很大。目前也只是剛剛開始,務必沉住氣才行。”
姚婷玉原以為男人們都要出去,留下她和女兒守家。
如今看到賀咫被留下,她頓時安心了許多。
賀咫又安撫了岳母幾句,讓姜杏留下來陪着,他取了佩劍直接去了前廳。
事已至此,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如果壽王上位,一旦起了歹心,燕王一脈必將遭受重創。
姜家作為燕王摟錢的耙子,早已成為旁人的眼中釘肉中刺,必會趁機搶奪。
賀咫必須堅守,毫無退路。他守在前廳,一夜未閤眼。
卯時前後,姜誠祖帶回來不好的消息。
萬歲爺風邪入親,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太醫院束手無策,只讓朝臣早做打算。
按照萬歲爺清醒時下的口諭,壽王代為監國,處理朝政;燕王代為舉行幾日後的祭天禮。
看似兩方制衡,防止一家獨大,實則權力大小已經有所偏頗。
監國之權,遠大於祭天之禮。
賀咫覺得後背發涼,謹慎問道:“王爺怎麼看?世子可曾說過什麼?”
姜誠祖抿了抿脣,望着賀咫的眼睛,越發幽深。
“世子爺自然不服氣,被王爺呵斥一番,關了禁閉。他考公司一職已經被擼,接下來的人選,由壽王定奪。”
賀咫倒吸一口涼氣。
燕王這便認慫了嗎?把親兒子拿下,討好壽王,求他心軟?
賀咫深知其中的殘酷,一旦較量起來,必然又是一場血雨腥風。
數以萬計的無辜性命,會被裹挾進去。
他渾渾噩噩回到後院,擁着姜杏在牀上小憩時,忍不住渾身顫抖。
姜杏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賀咫,低聲喚着他的名字,卻不見他有絲毫反應。
姜杏猜到了大概,卻不願看着他就此消沉,像母親擁抱孩童那般,給他最柔軟的擁抱。
“你別擔心,我相信爹爹的眼光。如果燕王是只軟腳蝦,爹爹斷不會跟隨他這麼多年。”
“如今宮內宮外,情況未明,局勢瞬息萬變,不到最後一刻,誰也不敢定輸贏。”
“你好好睡一覺,等天亮之後,也許會有好消息傳來。”
在姜杏和風細雨的安撫下,賀咫昏昏睡去。
壽王府內一片歡天喜地,衆人齊聚前廳,恭賀壽王榮升攝政王。
唯獨韓儀喬住的院裏,傳出一聲不合時宜的淒厲哀嚎聲。
“你們把我尋回來,就是為了讓我去和親?不,我不去!”
“不去也得去。你這條踐命,像你娘一樣,由不得自己做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