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降臨,宮內傳出聖旨,宣許昶速速進宮面聖
他滿頭大汗趕到乾坤殿,等着他的卻是賀咫。
那人負手站在龍案前,似乎等了好一會兒。
“許大人,我有兩個消息告訴你,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賀咫笑盈盈開口。
許昶嗅出幾分危險的況味,粗喘着道:“未免我高興過早,還是先聽壞消息吧。”
賀咫嘆口氣,“萬歲爺憂心水患,積勞成疾,病重不起,朝政恐有耽誤。”
皇帝病了,猶如天塌,整個朝廷都受影響。
那是所有人的壞消息,為何偏偏召許昶進宮?
況且賀咫眼中不見一絲擔心,皇帝到底是真病還是假病,只有他們知道內情。
許昶眼眸垂下又擡起,沉聲問:“那好消息是什麼?”
賀咫原本背在身後的手,突然擡起來,刷地一聲打開聖旨,朗聲道:“許昶接旨。”
許昶心頭一震,當即一撩袍角,跪地磕頭。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晉南水患一時不解決,朕心一時不得安穩。現特命許昶為欽差大臣,協調銀兩柴米,速速趕往晉南,協助沈尚書治理水患。即刻啓程,不得耽誤。”
許昶心裏暗罵。
沈頌安趕往晉南治理水患,籌集了五十萬兩白銀,實則剋扣貪墨達三十萬兩之巨。
水患賑災不利,這是早就猜到的結果。
這件事許渝道作為戶部侍郎,再清楚不過了。
許昶自然也知曉。
那幫人嘴上恭順,效忠趙楹,實則是聖父太上皇安插在朝廷的眼線走狗,一來欺負趙楹年輕,口蜜腹劍哄騙欺瞞;二來私下密謀,打着幫聖父太上皇重掌朝政的口號,大肆貪墨,中飽私囊。
許昶授官之時,也被拉入他們的陣營。
可是,在賀咫的逼迫下,他已經倒戈,並且把一些資料間接遞交給了皇帝。
牆頭草的身份,賀咫再清楚不過了。
如今封他一個欽差大臣的官銜,明面上是督導賑災,實則是監督沈頌安。
那老東西怎麼可能甘心被人監視。
但凡一追查,便能發現許昶兩頭倒戈的立場。
到那時,可就不是風箱裏的耗子兩頭受氣那麼簡單了。
他們會要許昶的命。
他剛想婉拒,就聽賀咫道:“恭賀許大人,萬歲爺知道此去兇險,特意讓我調派了一百人的精兵強將,一路貼身守護,保你平安。”
賑災最重要的內容,銀子從哪兒來,糧米從哪兒來。
這些內容只字不提,保護平安有個屁用啊。
許昶剛想張口詢問,就聽賀咫道:“令尊乃是戶部侍郎,國庫多少銀兩,多少糧米,他比誰都清楚。父子倆私下協調,奏摺來報就行。你還可以去找聖父太上皇解決,他愛民如子,又那麼看重狀元郎,肯定不會坐視不理。將來你在災區大肆宣揚一番,幫聖父太上皇立下威名,他老人家必然待你如心腹。”
總之就是,給你一個身份,其他自己解決。
好一招空手套白狼。
許昶心頭惱恨,張了張嘴,還沒想好措辭,就聽賀咫道:“天命授權,欽差最大。許大人小小年紀,重權在握,當真是朝廷的棟樑之才啊。他日水患平息,萬歲爺康復,必然會提拔你的。”
說的比唱的好聽,許昶更加篤定,把他推出來當炮灰的餿主意,肯定是賀咫的“傑作”。
“你……真無恥。”他氣得咬牙切齒。
賀咫笑眯眯拱手,“許大人一馬當先,賀某自愧不如啊。”
他端着溫順又狡黠的微笑,一雙眼睛亮晶晶的,像一只狡猾的狐狸。
許昶此時方才看透,跟賀咫鬥,他還太嫩了些。
如今他裏外不是人,幾次三番推拒,聖父太上皇那邊對他已經很不信任。
可明晃晃的聖旨已下,如若違背,便是抗旨不遵,追究起來可是滅門的死罪。
許昶無奈,只能磕頭接旨。
只是,他也不是個吃暗虧的主,大事上被賀咫算計,嘴皮子上必然討點小便宜才行。
他問:“聽聞你岳母生下一個男嬰,看來你的計劃要落空了。”
“什麼計劃?”賀咫茫然。
“阿杏以前是獨女,父母百年後,姜家的錢財必然都會落入你的口袋。如今人家生下兒子,後繼有人。鉅額財富必然不會旁落,你吃絕戶的願望,怕是要落空了。”
賀咫:“我同阿杏成親,只圖她這個人,從來沒有別的想法。”
許昶:“男人嘛,說歸說,心裏怎麼想的,大家都懂。你不必掩飾,掩飾就是事實。”
賀咫臉上的笑容褪去。
許昶看到隱怒,心裏狠狠出了口氣,又道:“以前圖她年輕貌美,年久情淡,圖她鉅額財富。賀大人當真為男人楷模,旁人只有眼紅的份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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侮辱一個男人,從曲解他的動機下手,百試不爽。
許昶故意激怒賀咫,想要扳回一局。
如果賀咫年輕幾歲,氣盛一些,便要着了他的道,步入他的陷阱。
偏偏賀咫素來鎮定,走一步看三步,一眼看穿他的動機。
賀咫渾身一鬆,笑道:“恐怕讓許大人失望了。”
“怎講?”
“我岳父最是開明,寵妻愛女,即便老來得子,也會一碗水端平。他曾許諾,就算生了小舅子,也絕不會虧待阿杏。以後家產一分為二,姐弟倆一人一份。”
他一聳肩,看似無奈,實則炫耀。
許昶氣得咬牙,又被他裝到了。
賀咫:“你也知道,我這人淡泊名利,從來不看中錢財那些身外之物。本想拒絕岳父的好意,奈何老人家執拗,我們夫妻不接受不行。沒辦法,只好笑納,權當孝順老人家了。”
許昶雙拳緊握,腮邊青筋暴起,牙齒咬得吱吱作響。
“許大人很冷嗎?我怎麼聽到你發抖的聲音。如果有隱疾,我可以推薦一個大夫幫你治病。那大夫醫術高超,前陣子剛幫我娘子把出喜脈。”
“阿杏懷孕了?”
許昶頹然踉蹌着退後兩步。
賀昶難掩喜色,笑着道:“大夫把過脈,已經確認懷上了。只是尚不足三個月,阿杏不許我往外說,怕孩子生出來小氣不好帶。我只告訴你,你可千萬別外傳。回頭滿朝文武都來恭賀我,阿杏肯定會惱我。你也知道的,她脾氣大,每次生氣都要哄上半夜才行。”
他揉了揉腰,好似在賣慘,實則結結實實朝許昶心口紮了一刀。
再聊下去,許昶的心要被他紮成篩子了,無心戀戰,收起聖旨,落荒而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