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賀咫哼着小曲進了營帳,卻被嚇了一跳。
趙金臉色鐵青坐在椅子上,一副找人尋仇的模樣。
自那次負荊請罪之後,兩人相見恨晚,關係越來越近。
不說無話不談,卻也算是哥們了。
賀咫罵道:“一大早在我這裏做什麼?被你家夫人罵了?”
趙金眼皮半擡,不置可否。
賀咫:“罵你也是活該,你聽她的話,順着她的意,我就不信她還好意思天天罵你。”
多少有些說笑的成分在。
賀咫斜睨趙金一眼,見他依舊是那副陰沉的表情。
於是不耐煩催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沒空跟你打啞謎。”
“你跟我說實話。”
趙金終於開了口,可但凡以這句話打頭,接下來必然沒有什麼好話。
賀咫皺起了眉頭,“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趙金:“你沒騙過,那是因為我之前沒問過。”
聽着像繞口令,賀咫可沒空跟他玩文字遊戲。
“到底什麼事兒,快點說。”
趙金擰着眉頭盯着他,一字一頓地問:“你是不是喜歡男人?”
賀咫轉過頭,目瞪口呆望着他,一字一頓地回:“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你告訴我實話,到底是不是喜歡男人?”
“不是,沒有,從來不。”
賀咫每一個字都回得鏗鏘有力,指着他道:“你要敢給我造謠,我饒不了你。”
“我沒造謠,我親眼所見。”
趙金理直氣壯,彷彿抓住了不得了的把柄。
賀咫一下子懵了。
“你什麼時候見過我喜歡男人?”
“昨天,你送一個男人出了營門,陪着他去了桂花樓。你們兩個有說有笑,舉止親暱。”
賀咫簡直無語。
擔憂的事情終於發生了,可結果卻朝着相反的方向飛奔。
姜杏女扮男裝沒被趙金認出來,反倒以為他賀咫有龍陽之好。
正是離了大譜,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賀咫糾正,“你看錯了。”
趙金指着自己的眼睛,自信滿滿,“我這一雙眼睛,百米之外可以射穿敵軍腦袋。烏鴉從頭頂飛過,我都能分出公母。絕對不會看錯。”
所以,只能分烏鴉的公母,卻分不出人類的男女?
不知道該誇他眼神好,還是該罵他腦子笨。
但凡他仔細瞧上兩眼,也不至於認不出姜杏女扮男裝。
賀咫撓了撓頭,一時不知該怎麼解釋。
趙金站起身在賀咫肩頭拍了拍。
“我理解你。”
這句話意味深長,值得回味。
賀咫偏頭,目光落在他粗糙的大手上。
難道之前的都是試探,接下來才是正戲?
趙金隱藏那麼深,只為瞅準時機,佑他出洞?
賀咫突然覺得,天地混沌,世界亂了。
他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警惕十足地問:“你理解什麼?”
“咱們在前線打仗,輕易見不到女人。荒蕪感情總想找個出口,一時跟男人看對了眼,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兒。”
賀咫反問:“不丟人嗎?”
趙金重重點頭,“不丟人。愛天、愛地、愛父母、愛妻兒、愛知己……但凡是真心相愛的,都沒錯,一點都不丟人,可是……”
賀咫震驚之餘,終於等到了他想聽的內容。
“可是什麼?”
“可是你已經成親了,你夫人也已經懷了身孕。即便你以前喜歡男人,如今也該為了她,潔身自好才行。你不能揹着她,在外面花天酒地。”
賀咫撓頭,不知該怎麼解釋,只能乾巴巴地說:“我沒有”。
趙金一擺手,一臉篤定:“你有沒有,我還不知道嘛,你別裝了”。
賀咫一個頭兩個大,秀才遇到兵,真是說不清了。
趙金湊上來,壓低聲音道:“這件事兒我會替你保密,但是,你必須跟那人斷了聯繫。”
賀咫搖頭,“斷不了一點。”
趙金咬牙嚇唬他,“你怎麼就好賴不分,冥頑不靈呢。女人懷着孕多脆弱呀,要被你夫人發現,搞不好會一屍兩命的。”
賀咫搖頭,“她很想得開,絕對不會生氣的。”
趙金更憤怒了。
在他大發雷霆之前,賀咫索性說了實話。
“你昨天看到那人,就是我夫人。”
“你少瞎說,那是個男人,我親眼所見。”
賀咫:“眼見不見得為實,你的眼睛騙了你。”
“怎麼會?”
賀咫篤定點頭,“我夫人懷孕之後長胖了,不喜歡穿自己的衣裳,所以就穿着我的棉袍。她好奇我的營帳到底是什麼樣的,昨天趁着送炭車隊,便把她帶進來了。看完之後,我們去了桂花樓,吃了晚飯方才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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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金大概聽懂了,可他用力回想昨天自己看到的畫面,還是不敢相信。
賀咫舉起了右手,掌心朝上,“我發誓,剛才句句屬實。我賀咫這人,絕不會喜歡除我娘子之外的外人,不論男女,都不會。”
誤會大了。
趙金原準備好好教訓賀咫一通的,結果鬧了個大烏龍,實在是丟人。
他臉一熱,忙道:“是我沒搞清楚狀況,還請賀大人別見怪。”
剛才恨不得稱兄道弟,現在叫我賀大人?
賀咫失笑,道:“替我娘子向你道謝。有你在軍營監督着我,她可以放心了。”
趙金羞愧,又說了幾句,逃也似的跑了。
晚上回到家,賀咫把這個當做笑話講給姜杏聽。
逗得她抱着肚子笑了好半天,最後哎呦着,把腰都笑酸了。
賀咫一邊幫她按揉腰部,一邊勸:“你以後乖乖穿自己的衣裳出門,千萬別再搞什麼烏龍了。”
姜杏搖頭:“我才不呢,我以後穿一天男裝,再穿一天女裝,讓外人都以為你賀大人男女通吃。”
賀咫在她腰眼擰了一下,“小沒良心的,你這麼對付我,到底想幹嘛?”
姜杏:“你以後必然是要回京去的。趙楹是否還會啓用你,百官如何看待你,都是變數。”
“所以呢,這跟你胡鬧有什麼關係?”
“人無完人,你總要染上點小瑕疵,才不會招人嫉妒。我這是在幫你。”
誠然,她說得沒錯。
尤其是在皇帝面前辦差,被無數雙眼睛盯着,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射出冷箭,遭人暗算。
適當地暴露自己無關痛癢的短處,有助於制衡自保。
可像姜杏這麼弄,會不會太胡鬧了。
可她好像很開心,笑得合不攏嘴。
算了,隨她吧。
賀咫坦然接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