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微,心柔喜歡你的院子,你讓給她便是。”
“她在沈家吃了這麼多苦,你頂着她身份享了十六年福,這都是你欠她的。”
靖寧侯府大少爺楚雲瀾皺眉盯着站在下首沉默不語的沈疏微,話裏話外滿是責備。
“心柔可是靜慧大師親自批的八字興旺,天生鳳命,她今日才回府,我就收到白鹿書院的邀帖,要我明日入學,可見靜慧大師的話並不作假。”
沈疏微輕嗤一聲,兩丸烏眸如寒泉浸玉,透着幾分譏諷。
她這位大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他能入白鹿書院山長的眼是她親自為他修改策論,擲了無數金銀為他鋪路造勢,拋下臉面在山長府門口一站就是一日一夜為他求來的。
他卻當做是楚心柔八字的作用。
至於享福,靖寧侯府外表看着繁花似錦,實則內裏烈火烹油,全靠她苦苦週轉。
前世,她在得知自己並非侯府親子便自請歸家,卻被母親挽留,直言以後她與那女子都是侯府的小姐。
念及侯府養育之恩,她留下來嘔心瀝血為他們操持侯府內務,打點仕途,讓原本式微的靖寧侯府入了聖上的眼,成了洛京數一數二的富貴人家。
不想侯府一家趴在她身上一面吸她的血,一面替他們真正的女兒楚心柔造勢,將她的一切都轉送給楚心柔,為的就是讓她嫁給三皇子。
在奪走她的一切後,她的大哥和母親親自將她鎖在冷院裏等死,直言她這樣卑踐的人存在就是侯府的污點,若不是看中她這手經商生財的本事,怎會將她留下來。
前世在冷院飢寒交迫瀕死之感尚在心頭縈繞,沈疏微垂下眸子,五指悄然蜷緊。
她倒是想要看看這一世沒了她,就靠着楚心柔的八字楚雲瀾如何連中三元。
“雲瀾說的沒錯,心柔啊確實是我們靖寧侯府的福星。”
老夫人拄着柄白玉鳩杖在侯夫人紀景蘭的服侍下顫巍巍走進來,身後跟了個弱柳扶風的小女郎,一副柔順溫婉姿態,正是剛回家的楚心柔。
“心柔這才回府,我多日發作的頭疾都不疼了,還得了衡陽郡主的賞識,這定是心柔帶來的好運。”
說着,老夫人看向沈疏微,笑容和藹,“疏微,我同你母親商議過了,日後你就留在侯府,將你那些人脈引見給心柔認識,也教教她如何管家打理鋪子。”
“你手上如今收益最好的那間書畫鋪就交給心柔吧,其餘的心柔不與你爭搶,還是交由你來打理。”
聽着老夫人的話,沈疏微目露譏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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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產業不豐,在她接手前沒有一間鋪子是盈餘的。她操持半年,好不容易將那間書畫鋪子轉虧為盈就被老夫人要走,偏還留下一堆虧空的鋪子指望着她繼續盈利。
這就開始榨乾她為親孫女鋪路了。
“老夫人今日覺得頭不疼是因為我連日為您揉按穴位,鍼灸薰艾,翻遍醫書熬煮藥膳,才有如此成效。”
沈疏微擡眸對上老夫人的目光,一雙眸子清如浣雪,平靜開口…….
“得了衡陽郡主賞識,也是因着我三日前贈了她一張藥方。”
她當楚心柔是天上菩薩轉世嗎,兩只腳踏進他們靖寧侯府就百病全消了。
老夫人愣了一下,臉色微變。
“心柔此番回家不求榮華富貴,只盼着能在親生父母還有祖母孝敬,還望姐姐切莫因為我與祖母置氣。”
楚心柔蓮步輕移,行至老夫人身邊柔聲道。
“祖母是長輩,我自當和姐姐一起孝敬她。”
沈疏微看着滿眼孺慕倚在老夫人懷裏的楚心柔,眉梢輕揚。
這番話看似為自己開脫,實則字字句句都暗指自己不敬祖母,眼裏只有侯府的富貴。
“祖母,我初來乍到,姐姐不喜歡我也是應該的,還望祖母切莫同姐姐置氣。”
楚心柔握着老夫人的手輕輕搖晃撒嬌,滿是女兒家嬌態。
“你呀,在沈家受了這麼多委屈,還險些被沈家拖累捲入貪墨案裏抄家流放,幸好是尋回來了,日後祖母定會好好補償你。”
老夫人心疼地看着楚心柔,再次看向沈疏微時眸子冷了下來。
“聽聞那日衡陽郡主賞賜了你一套紅寶石頭面,老身今日做主將它送給心柔,就當是你這個做姐姐的送給妹妹的見面禮。”
“你快去拿來。”
見人不動,老夫人不悅地握着鳩杖杵了杵地面,“怎麼,是我這個當祖母的如今使喚不動你了嗎?”
沈疏微動了,她站直身子端端正正朝幾人行了一禮,“侯府親子既是尋回來,疏微並非侯府孩子,還請夫人和老夫人允我回沈家。”
“至於鋪子和往日賞賜我的財物,我一應不會帶走。”
“疏微!你難道不知道沈家眼下是什麼光景嗎?”
“一個伯府二房所出的一家,這會還因貪墨案被大理寺抓走調查,府上還有個公子因着此事衝撞大理寺中丞還捱了好一頓板子,只怕人是廢了。”
不等老夫人開口,紀景蘭第一個驚訝開口。
“你在娘膝下養了十六年,娘早已將你視如己出,如今你就留下來,同心柔一樣都是侯府的女兒。”
“何況府中內務和孃的陪嫁鋪子田地還都需要你經手打理。”
她孃家並不顯赫,就是靠着疏微生財本事才能在府中站穩腳跟,不至於讓柳姨娘把自己比下去,佔了自己的管家權。
疏微她怎麼能走呢!
聽着紀景蘭圖窮匕見的話,沈疏微心中冷笑,面上卻不顯,“如今沈家惹聖上厭棄,我既出身沈家,若強留府中被有心人得知只怕會影響侯爺和世子仕途。”
沈疏微此話一出,楚雲瀾第一個變了臉色,冷聲開口:“娘,她要走就讓她走,反正心柔如今已經歸府,靠着心柔的八字和本事,兒子未必不能在來年春闈博取一番功名。”
“這……”
想到沈疏微那一手經商和主持中饋的本事,紀景蘭還是有些猶豫不決。
聽着紀景蘭挽留沈疏微的話,楚心柔眸底劃過怨毒,指尖悄然攥緊刺進肉裏。
憑什麼侯府的內務和鋪子要給沈疏微一個冒牌貨,明明她才是孃的女兒。
“母親,我在沈家學過些掌家本事,何況靜慧大師也說我命中帶財。”
”府中中饋和那些鋪子交給我,我定能打理好。”
紀景蘭眸子頓時亮了,對呀,這不是還有個心柔嗎,心柔可是大師批過的命格,定能做的比疏微還好。
想着前世楚心柔連最基本的算賬都不會,都是自己一步步教導她,為她填補虧空,沈疏微忍不住勾了勾脣角。
楚心柔只當靖寧侯府資產累千盈萬,殊不知這侯府早已是個空殼。
她倒是想看看這一世沒了自己苦心經營,靖寧侯府如何一步登天,她的大哥又如何位極人臣為母親請封誥命。
只怕連這個月老夫人吃藥的銀子都支取不出吧。
從侯府出來,沈疏微只帶了兩個丫鬟,雲苓和青黛。
她們二人前世因自己而死,沈疏微說什麼不會讓她們繼續留在侯府。
主僕三人才踏出侯府大門,就瞧見侯府門口不遠處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個年輕小郎君,容色蒼白,脣瓣乾燥起皮,被身邊身量嬌小的少女攙扶着,睜眼朝侯府裏望。
看到那二人,沈疏微一怔,想起前世她曾掏空積蓄為沈家翻案,被父親知曉,狠狠扇了她一巴掌,下令禁足,不許她再與沈家有來往。
她求楚心柔給沈家送去錢財,不想楚心柔哭哭啼啼告到父親跟前,說自己是侯府的女兒,早已和沈家那些罪臣斷絕往來,只認侯府這些親人。
待她好不容易放出來,得到的就是沈父斬首,其餘家眷全數流放苦寒之地的消息。
那二人自是發現沈疏微在看自己,當即轉過身就要離開。
沈疏微快步上前,握住男子手腕,揚起臉微笑喚了聲……
“二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