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疏微自知雲袖樓姑娘多,一個個找下去不知找到什麼時候,於是一進樓就充作土大款使人喚來老鴇。
雲娘在這座樓裏待了五年,早就煉了雙慧眼,一雙妙目將沈疏微從頭到腳打量了遍,最後頓在她被衣領遮擋的喉嚨處。
雲娘笑的兩眼彎彎,熱切道:“小公子這般財大氣粗,可是要尋我們樓裏的漣水姑娘,若是尋她那可真是不巧了,今兒個一早就有貴人將她接走了。”
沈疏微前世聽說過這位漣水姑娘,二八年紀,擅舞,是雲袖樓的頭牌,並不是她要找的人。
神醫的孫女如今不過十四五歲,右眼下方有一塊指甲蓋大小的紅斑,據說是胎記。
沈疏微笑了笑,尋了處寬敞地兒坐下,拉着站立不安的青黛一塊坐下,擡手就是一沓厚實的銀票摔在桌上。
“勞煩將樓裏的姑娘都叫來,跳一支舞給五兩。”
瞧着雪片似飛散在桌上的銀票,不說雲娘,邊上離得近的姑娘都聽得直瞪眼,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沈疏微,就跟瞧見財神爺下凡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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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雲袖樓是京中數一數二的花樓,賺銀子的都是上頭幾位頭牌,她們這些底層陪客人喝一整日的酒都不見得能有一兩銀子,若是碰到難纏的興許連幾錢銀子都不肯給。
雲娘亦是一怔,臉上笑容僵了一瞬,將沈疏微再度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公子這話可當真?”
難不成是她看走眼了,一口氣叫這麼多姑娘,還真是個來尋歡作樂的年輕郎君?
沈疏微笑容不改,“自是真的,不過我只要年紀小的。”
也是多虧了這些時日絡繹不絕上門送禮的各家,還有宮裏擡進來的賞賜,不然她也沒底氣做到這麼豪爽。
雲娘目光微妙看着沈疏微,有錢公子的癖好罷了,她能理解。
一時間沈疏微座位前圍滿了各色姑娘,各種低劣甜香交織混雜,薰得沈疏微眯起眸子,留神地從每一個獻舞的姑娘臉上劃過。
這些都不是。
忽地,一陣清脆金鈴響起,一個穿着緋紅舞衣,露着白嫩腰肢的年輕姑娘打着旋兒舞到沈疏微跟前,貝齒咬着個小銀盃,杯中酒液泛泛。
沈疏微猝不及防叫那銀盃貼上脣瓣,擡眸對上近在咫尺的茶色眸子,看到眸子裏羞怯的邀請之意,她愣住了。
這是什麼玩法?
二樓包廂內,憑欄而坐的年輕郎君窺見底下這一幕忽地輕笑了聲。
坐在他對面一襲華貴紫袍的蕭承明聽見笑聲挑了下眉,“世子在笑什麼?可是本宮方才哪句話說岔了?”
趙韞轉過臉,嗓音清冷溫和,“只是瞧見了只貓兒,和太子殿下無關。”
蕭承明挑了下眉,順着他視線往下望,只見到一處角落圍滿了跳舞的姑娘,當中坐着兩個青澀的年輕公子。
哪兒來的貓?
他重新轉過臉看向從一開始就戴着帷帽不以真容視人的趙韞,打趣道:“世子何故面紗遮面,倒是比京中一些女兒家還要害羞。”
他和幾個皇弟竟是沒一人知道趙韞長什麼樣,就連他們派去打探消息的探子也莫名其妙斷了聯繫。
這讓蕭承明對趙韞不得不生出幾分警覺。
月白袍袖下探出只冷白如玉的手,輕輕摩挲着案上酒盞,“入京時水土不服,面上生了疹子,未免驚嚇到旁人,適才遮住臉。”
蕭承明爽快笑了幾聲,“無妨,本宮與世子都是男子,並不介意。世子不妨摘下帷帽,這樣喝酒也暢快些。”
“在下介意。”
蕭承明目光暗了下來,看着趙韞沒說話。
依他看什麼疹子都是假的,趙韞就是單純不想讓人看見他的臉。
他生母可是前朝端華公主,端華公主仙姿玉貌就連他都有所聽聞。身為她的兒子,趙韞的臉能難看到哪去,他何至於這麼遮遮掩掩。
–
一樓大堂,沈疏微偏過臉避開舞女送來的酒,在對方脈脈含情的目光中打賞了她五兩銀子,這才歡歡喜喜把人送走。
青黛看着桌面上少了半數的銀票,眉心蹙起,小聲耳語,“公子,樓裏的姑娘差不多都在這了,並未見到您說的眼下有紅斑的。”
沈疏微屈起指節輕輕敲擊桌子,目光一一掠過剩餘不多的姑娘,忽地被近處一個端茶侍女吸引注意。
她怎得忘了,這樓裏姑娘除了賣藝的,還有端茶倒酒灑掃的婢女。
花樓素來愛用年歲小的姑娘當婢女,待養大些會選容貌出挑的出來陪客。
神醫的那位孫女未必在剛才那羣舞女之中,婢女也說不準。
就在沈疏微打量着剩下銀票夠不夠再把樓裏婢女都叫出來,不遠處一個臺子角落傳來女子驚叫聲。
沈疏微擡眼看去,只見一個模樣瘦小的婢女被一個醉醺醺的公子往懷中帶,這在花樓裏並不是什麼常事。
離沈疏微最近的一個花樓姑娘瞧了眼,嘴快道:“又是那個叫燕兒的,這都是這個月第幾回被客人瞧上了。”
她邊上另一個姑娘接話,“她模樣生的好,早就有客人指明要她了。若不是漣水姑娘護着說她年歲小還需再養幾年,她自個眼下又生了塊紅斑,雲姨只怕早讓她登臺獻藝了。”
“漣水哪是護着,她分明是怕這個燕兒佔了自己風頭,搶了她客人吧。”
旁邊幾個姑娘拈酸沾醋,沈疏微眉梢卻是微妙揚起。
這般巧,神醫的孫女這就叫讓她找着了。
摟着燕兒的是兵部主簿孫家的大公子,孫源。他沾花惹草風流成性,一個月裏有二十多天都是在花樓姑娘被窩裏過的,剩下十來天都是在自家祠堂裏跪着挨家法。
孫源正愁今日漣水姑娘不在,沒人登臺獻舞。餘光瞥見一個送茶婢女生的出挑,心下按捺不住,趁着酒勁摟着人便要親。
不想懷裏姑娘掙扎的厲害,連踢帶踹打了他好幾下。孫源疼得厲害,心頭也開始冒火,猛地把人往臺子處狠狠一推。
京中花樓裏那些姑娘除了有名有姓的,其餘哪個不是乖乖聽他的話,他說往東不敢往西,這小小一個送茶的婢女竟敢對他拳打腳踢,真是反了她了。
孫源藉着酒意,撩起袖子,嘴裏不乾不淨往外吐着髒話,打定主意要這個婢女好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