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舉起酒杯又緩緩放了下去。
臺下的鼓掌聲稀稀拉拉也猛地歸於平靜,然後衆人不約而同地都往門口方向望去。
慕連枝擡眸,就見一身統領護甲服的影風走了進來,並未走主道,而後從一邊後側直接繞行轉向了北堂翼的位置,附耳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又沿着原路退了出去。
氣氛瞬間就有些詭異了。
來了。
慕連枝心裏剛喊了聲,臺上,皇帝已經出聲了:
“北堂大人,可是出了什麼事兒?”
“回聖上,剛剛屬下來報,突然在一個賊人的衣服上發現了御天閣最新試驗的新藥——‘百變追’的痕跡,此藥無色無味,藥效可持續七天不散,但遇到另一種藥卻會呈現不同的顏色,但凡碰過或者接觸過的,不論人、物都會留下痕跡,或深或淺,任何東西都洗不掉,只能等待自然消散。”
擡眸看了眼主位,北堂翼才又繼續道:
“聖上,臣剛剛有個大膽的想法,或許用此法能找出七日內與賊人相關或者接觸過的人員也說不定,到時候一定能問出更多有利的證據。”
“臣斗膽有個不情之請,正好宮門現在還是封閉狀態,臣想將宮裏所有人,一個不落全部篩查一遍。”
“請聖上准予。”
他此話一出,現場一陣譁然,當下就有官員跳出來表示反對,第一個就是禮部尚書趙大人:
“聖上,此舉不可,且不說宮裏侍衛、奴才衆多,就是官員家眷也有幾百號人,這勞師動衆地、要查驗到何時?”
緊接着吏部尚書也站了起來:
“聖上,臣也覺得不可行,且不說此法有效無效尚未可知,就是有效,若真如北堂大人所說,若是我們隨便經過、打個招呼或者不小心接觸之人都有可能碰到,這一傳二,二傳四的,指不定所有人身上都有。”
“是啊,是啊,這要豈非全都要抓起來審問?”
“聖上,不能因為抓一兩個宵小之輩就讓整個朝堂停擺啊。”
“是啊,聖上,大橘為重。”
衆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當然其中也不乏支持的,聖上將所有人的反應盡收眼底,面上沒表現,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因為支持的人不多,除了個別他的親信就是跟個別武將或者中立派,其它反對的人力,成年皇子的人的確都有了。
扭頭,皇帝還是看向了北堂翼:
“你可還有話說?”
“回聖上,各位大人的話都在理,但臣的方法很簡單,不會耽誤任何人的時間,只要所有人離開的時候手在臣準備的藥水裏過一下,再讓侍衛噴藥檢查一下即可,各位大人就是晚上回去睡覺,睡覺前也會洗漱的吧,多洗一次手應該耽誤不了各位多少時間。”
頓了頓,北堂翼又道:
“聖上,是人的確都有可能接觸、沾染上,但臣覺得不熟的人大概率不會輕易拍打、長時間面對或者接觸一個陌生人的身體才是,即便沾染也肯定有限,再者現在至少也過了兩天了,顏色肯定更淡,過一遍也是為皇宮安全考量。”
“這樣,沒有反應的人就不必審查、可以直接離宮,刑部跟大理寺也更能有的放矢。”
“至於太后跟各宮娘娘那兒,聖上也可以指派信任的人去一試,沒有自是最好,若是有,聖上也能做到心裏有數不是?”
“還請聖上裁奪。”
北堂翼此話一出,場中的情況立馬翻轉了,那些沒做過心虛事兒又急着想離宮的立刻就反轉舉雙手雙腳同意了。
當下,反對的人也只能悻悻又坐了回去。
皇帝一拍板,門外很快又傳來了更沉重的腳步聲,原本的守衛很快就被替換了下去,是人都明白,御林軍調來了,這件事板上釘釘。
很快,影風就讓人擡了一缸水到門口,兩側立時擺放了六個水盆,北堂翼去檢查了下,又跟影風一起回來覆命:
“聖上,未免大家有所疑惑、一會兒造成不必要的恐慌,臣想先給大家展示一下,還請聖上準允。”
皇帝一擡手,他就示意影風朝大家走動着轉了一圈,而後扯起他的衣襬,翻開裏面白色的一片內襯展示給了大家看:
“各位請看,這就是他衣服上不小心沾了測試藥水,又蹭到賊人衣服後留下的痕跡,是淡藍色,本大人最近接觸了所有賊人,常理身上多少也會留下一些痕跡。”
“但具體在哪兒碰到過本大人其實也沒印象,現在就隨便找地方試着看看,能否有痕跡顯露,若是沒有,會再找幾個確定的人來給各位試驗。”
讓人去水缸裏蘸水溼了帕子拿過來,北堂翼先擦了下手,而後又在衣服、臉上抹了幾把,他白色的衣衫上很明顯能看到水漬的痕跡,片刻後,隱隱就有些像是淡淡藍色的點、線痕跡顯現了出來。
轉身,他給衆人看了看,而後又擡手給大家看了下,除了指尖有部分藍色痕跡,其它的地方几乎都沒變色。
“各位看到了吧!本大人的手是碰到了但只是個別指尖,應該是本大人檢查屍體的時候沾到的。”
“所以各位放心,聖上英明,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的。”
“也不需要各位做什麼,只要各位離開的時候掌心沾水,配合門口的士兵做一下檢查即可,通過檢查的德福公公會帶人在其手臂上留下一個印章,明日一早宮門開啓便可憑章離宮,還請各位妥善保管,離宮後再洗掉,否則二輪篩檢就不是這麼簡單了。”
此時,正好有小宮女奉太后命令來給皇帝送吃食,北堂翼叫住她,也沒解釋,直接把另一塊溼帕子遞給她,讓她當衆擦手、展示,小宮女的手是乾乾淨淨的,沒有絲毫變化。
小宮女離開了,場中也徹底安靜了。
氣氛詭異。
很快,皇帝就離開了,這次連帶着貴妃走地都是正門,兩人都身先士卒了,殿內的人也開始頓悟今晚的宴會從一開始就是有備而來的鴻門宴、甕中捉鱉的。
音樂依舊高漲,氣氛卻越發壓抑,久久誰也沒敢動。
最後,還是慕連枝先起身,帶着丫鬟第一個走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