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像是突然安靜了。
煙霧繚繞間,他看到一身紅衣的慕連枝滿臉幸福地走向了他,眉眼全是愛意與期待;他看到她一身素稿,熬藥擦洗、日夜伺候着母親、被姜氏戳着腦門,被促使婆子推進一個房間;他看到她披頭散髮地走出來,像是丟了魂,眼底再也沒有了光彩。
而後畫風一轉,他又像是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他看到,他跟桑夕抱着孩子回到了侯府,錦衣玉食、一路加官進爵,一家人其樂融融,也有慕連枝;只是她每天耷拉着一張臉,所有人看到她都不開心。
然後,他們疏遠她,她病倒了,她的藥裏被加了什麼,他看着她閉上了眼睛。
一口薄棺她被隨意找了個地方埋了。
送殯的路上,他們還遇到了一隊騎行的隊伍,踏地塵土飛揚,擦肩而過,很不吉利地,棺材摔在了地上。
同時,他也看清了為首的男人的臉,是北堂翼。
怎麼會是他?
古語有云,落地為墳,入土為安。
都說人死入棺後落在某處,就是心之所歸,這樣才能入土為安,否則死者生者都不得安寧。
驚恐的眸子陡然瞠大,凌文湛眼前的畫風也跟着陡然一變。
他看到了凌少匆跟男人苟合的畫面,桑夕與管家眉來眼去,大哥大嫂打地頭破血流,母親捂着胸口,兒子在哭,原本的歡聲笑語變成了面目猙獰。
最後,他跟凌尉遲被打入了天牢、吃着殘羹剩飯形同乞丐;凌少匆被拖出房間、滿身膿包;他的兒子被綁入了技院、藤鞭加身打地皮開肉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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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癱在牀上活活餓死;姜氏口吐白沫,有男人從她身上離開,她衣不蔽體,下人搶了金銀珠寶全都在往門外跑。
侯府亂了、完了,門匾摔落,一個人緩緩走出,揹着包袱、抱着孩子關上了門。
……
是誰?
為什麼他會看到這樣的畫面?
難道這就是他們的終局?
嘴巴大張,雙目也盈滿恐懼,凌文湛想說什麼、想爬回侯府告訴他們,在地上瘋狂掙扎了幾下,最後眼底只剩了一抹刺目的紅。
他徹底不動了。
……
北堂府,婚事的流程很繁瑣卻也進行地很順利。
在蓋頭被掀開的那一刻,慕連枝還有些做夢一樣的恍惚,不敢相信自己在異世、二婚還能嫁得如此出衆的男人,至少,外表上滿意地她想翹小尾巴。
恍惚間,她竟真有了種新嫁娘的嬌羞與忐忑,不自覺地擡眸,彎了彎脣角。
然後,她就感覺頭上一輕。
一只寬厚的掌心朝她攤來,她自然地將小手放了上去,桌前,兩人很正式地喝了一杯合衾酒。
將酒杯交給北堂翼,慕連枝豎起耳朵還能聽到外面依稀的樂聲跟吆喝聲,顯然,酒席未全散。
“你不用陪客人的嗎?”
他回來地是不是有點太早了?
不是第一次見她穿紅衣,北堂翼卻從沒見她如此漂亮,新娘子是不一樣的。
眼睛半秒都捨不得從她身上離開,撫着她粉光若膩的臉頰,北堂翼的嗓音都不自覺又柔了幾分:
“春宵一刻值千金,那麼多兄弟手下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噗~”
一個忍俊不禁,慕連枝笑噴了,擡手在他胸口輕捶了下:
“羞不羞?”
要說兩人沒點什麼她還信他,現在說這話騙鬼呢?
慕連枝妖冶的妹眼一睨,下一秒,她卻被擁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枝枝,以後你就是我的了,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高興~”
以後,他們再也不用偷偷摸摸了,他想看她、想幹什麼隨時都可以。
感覺到身上圈抱的力道,嗅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氣,慕連枝一點不覺得厭惡,反倒有種莫名的心安的感覺:
“嗯~”
視線不經意掃到桌上的桂圓花生,看着滿屋刺目的紅,一股似曾相識的熟悉感涌上心頭,慕連枝的心突然就空了下,一股未知的迷茫一閃而逝,想起什麼地,她就朝北堂翼伸出了手:
“我的賣身契是不是可以還我了?”
“賣身契?”
北堂翼一怔,慕連枝就噘嘴、哼了哼:
“別以為我不知道,之前,什麼什麼的時候,你就沒問侯府要點什麼嗎?據我所知,北堂大人可是丫霸的很,連日期都沒填呢。”
慕連枝剛想打趣他句“是不是對人妻很有興趣”,突然想起他跟太子妃的過往,張嘴的瞬間又生生打住了,就變成了緊抿。
“你呀~”
她一說,北堂翼就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了,輕擰了下她的鼻頭,而後竟然從束冠的古金色髮簪裏拿出一個紙卷。
【典妻書】
看到那三個字的時候,慕連枝是真驚呆了,她沒想到他竟然一直戴在身上,還藏在這麼隱祕的一個地方。
剛剛,她就是突然想起來隨口一問的。
看着他,慕連枝一池心水又像是被攪渾了,北堂翼卻是勾着她的腰肢,抵向了她的額頭:
“我也不知道為何要這個、為何要留着、又為什麼會帶着藏着,就是很奇怪地這麼做了。”
像是當初看到她莫名其妙地選了交易一樣。
但這一剎那,北堂翼卻並不後悔,甚至於,連當初失去虞華、追逐多年的心願不能圓滿的遺憾在這一刻都釋懷了,他就覺得這一刻都值得:
“枝枝,謝謝你肯勇敢地來到我身邊,你不懼前途願意陪我冒險,此生我也會用生命為你遮風擋雨。”
四目相對,慕連枝被他的承諾驚了下,隱約卻也嗅出了些什麼。
榮耀與風險是成比例的。
得到越多,風險越大,他能爬到現代的身份地位若說沒點仇敵也不可能,危險慕連枝並不懼,且不說她身上也揹負着龍靈教的祕密,就是現代社會的普通人,再老實本分也難保不會遇到不講理的摩擦意外。
坦然面對就是。
她擔心地其實是另外一點,不自覺,她攥緊了手中的典妻書:
“貧窮富貴、艱難困苦我都不怕,可是,如果我做不到你心目中那樣的賢妻良母呢?北堂翼,我心悅於你,我可以跟你攜手比肩、也願意不離不棄,但僅僅限於你,我可能做不到再為任何人委曲求全……”
即便該入鄉隨俗,她也是個現代人。
前世的婚姻,不管是誰她都不想再經歷一次、更不想重蹈覆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