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庸被說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偏也不敢吱聲。
他身後的青羽衛虎視眈眈,他的舉止言行,也會一點不落地傳到沈昱珩耳朵裏。
見陸庸沒敢吱聲,喬東君心裏氣才順了一些。
人與人的關係,除了發自肺腑的真情實感而促成的犧牲退讓,其餘的,大多是相互制衡。
對於沒有底線、道德缺失的人,如眼前的陸庸,她必然是要拿強勢來壓住他的。
早年間陸老侯爺病重時,救命的那一株天山雪草,還是她喬家替親家公尋來的。
老侯爺在時,尚能壓制得住這個紈絝子,但老侯爺一去,他便開始胡作非為了。
陸喬瀟的手正被喬琳拉着問東問西,她卻眼神止不住地瞥向一邊眉頭緊鎖的外祖母。
外租母喬東君,也算是一方的傳奇人物。
年輕時候當過馬匪,做過強盜頭頭,最後因為外祖父——當時一個寂寂無名的窮秀才而從了良。
好在外祖父一心對她,後來也走上了經商的道路,日子一天天變得好起來。
只可惜,前世因為孃親的離世,外祖父祖母接受不了白髮人送黑髮人,身體雙雙垮了,在孃親死後不久,便雙雙辭世。
還好,這一世,親人尚在。
許是感受到孫女兒熱切的目光,喬東君壓制住對於陸庸這個女婿的千百萬個不滿意,深吸一口氣,憐愛地看向面前的陸喬瀟:“喬喬,幾年不見,你都這麼大了。”
陸喬瀟明明沒見過外租母幾面,卻覺得莫名的親切。
也許這就是血脈相連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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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祖母,從前老聽孃親說起您在年輕時候的英雄事蹟,現在終於能見到您了。”
陸喬瀟的眼前一片酸。
她一想到這樣風風火火了一輩子的人物,最終竟還是因為自己的子女不順的一生而含恨至死,她便心裏含酸。
“孩子,你怎麼好端端地哭了?”喬東君指腹輕輕摩挲外孫女白嫩的臉頰。
陸喬瀟輕聲道:“祖母,我只是覺得有家真好。”
聽到這話,一旁的喬琳也不免動容,喬琳的大姐姐喬雨,二姐姐喬珊也都不約而同用袖子揩了揩眼角。
她們姐妹三人一直關係要好,但聽到小妹嫁給陸庸後,大着肚子迎那混賬的妾室進門時,她們就勸過小妹,讓她回到青城山來。
但奈何喬琳要一條路走到底,所以她們對這個小妹,心中是又愛又恨,恨是因怒其不爭。
院子裏嬉嬉鬧鬧,衆人都圍着陸喬瀟和喬琳打轉,陸庸則被冷落在一旁。
當他聽到陸喬瀟說有家真好時,他在一旁覺着被冷落,有些不是滋味:“好女兒,怎麼在家裏沒聽你說過我們陸家有多好啊,倒是錯把外姓當個寶!”
此話一出,喬雨那暴脾氣又上來了,恨不得一巴掌抽到這個混賬臉上,還是喬珊及時攔住,才沒促成一場鬧打。
中午吃了頓團圓飯,衆人各懷心思。
飯後,喬琳把母親拉到一邊,悄聲問:“爹爹呢?”
喬東君瞪着她:“你不清楚為什麼你爹爹不願來吃飯麼?”
陸庸坐在一旁,心中不屑得很。
要不是迫於沈相之威,得把喬琳接回去,他才不來這犄角旮旯的窮地方呢!
喬東君看着喬琳走向後院的身影,陷入了沉思。
老頭子原先最喜歡的就是這個古靈精怪的小女,偏偏嫁人後,與自己沒那麼親了。
因為雙方都留下了心結。
還望,能夠解開才好。
這時,一雙手柔柔地包住了自己冰涼的手,喬東君擡眸一望,竟是孫女兒。
“祖母,您放心,這次回來,孫女就是想要解決孃親對爹爹心軟的毛病。”
“孫女要讓孃親,徹底認清爹爹這個人,根本不值得她那樣付出。”
喬東君眼眸裏透出些震驚,“喬喬,你——”
她知道陸喬瀟在京城的名聲,但她也相信,這種人雲亦云的壞名聲太多是捕風捉影。
如今一見,明明是個明事理、辨是非的好姑娘!比她阿孃拎得清!
“祖母,我已有一計,您且聽着——”陸喬瀟眼波輕轉,聲音裏透着寒涼。
她要,
從此,讓陸庸交出掌家權——
將王氏捏在掌心中,便如上一世她們母女對她做的一樣——
。
穆齊自己悶在屋裏頭,聽着外院時不時傳來的歡聲笑語,心裏又癢又氣。
他一直不喜陸庸這個女婿,更恨自己的女兒識人不清,願意背井離鄉伺候一個不將自己放在心上的人!
一夫一妻,他便是堅守了一輩子,且讓兒女孫代都是隨着喬東君的姓。
人家都願意從鬼門關裏走幾遭給你生兒育女了,一個姓氏而已,有什麼不肯讓的?
見門被輕輕推開,穆齊屏住呼吸,眉頭卻鎖得很緊。
“那混賬來了?”
喬琳嘴角一垂,本來自己回來幾月,老爹的情緒都已被她安撫得很好了。
但是陸庸一來,老爹便跟個炮仗似得,被點着了。
“爹,女兒知道你不喜歡陸庸,不過他這次肯放下顏面來尋我,說明他知道他從前做得不好了。”喬琳小心翼翼地解釋道。
“哼,十多年了,期間來過咱們家幾次?你心裏沒數?”
“疼你還是疼家裏那個狐狸精,你心裏沒數?”
“現在這混賬是意識到,家中有個管事婆的好了,才厚着臉皮過來。”
穆齊經商,算是閱人無數。
陸庸想的什麼,他同為男人,最是清楚。
院裏頭,喬東君和她的兩個女兒,正拉着陸喬瀟說小話,當問及喬瀟的婚事時,她一下子變得支支吾吾起來。
喬雨笑道:“怎麼?我那侄女婿莫不是豺狼虎豹,惹得你這樣怕了?”
陸喬瀟心想,雖比不上豺狼虎豹,但她也算得上是前途未卜。
準確來說,是婚途未卜。
丞相大人冷靜端方,喜怒不形於色,對她的態度,像是三月的晚風,時而搔得她心癢癢的,時而讓她感到捉摸不透。
她不禁想起那次在相府,那個令她猝不及防的擁抱。
還有他身上特有的幽蘭香氣——
便如同鏡湖水在她心中化開來般,激盪起圈圈漣漪。
心神微漾間,陸喬瀟抿了脣——
這是一樁家族聯姻,沈昱珩人品貴重,自會敬着她。
若多生了其他肖想,那就有些癡人說夢了。
陸喬瀟很快安慰好了自己:
沈昱珩實屬良配,這樣的天上月被她夠着了,還有什麼不滿意?
她是賺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