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馬車外響起整齊的聲音,陸喬瀟拿刀砍人的時候手穩如老鍾,此刻捏着薄薄的層幕簾,卻不自覺抖了抖。
“沈丞相來了?”陸庸狐疑地撩開了幕簾,見到正是其人,一張老臉瞬間笑開了花。
“沈丞相,可算是完成你交辦的任務了!”
“陸大人。”沈昱珩的聲音一如往常的平靜。
可不知道為何,陸庸對上他的視線時,被那眼裏透出的寒涼盯得心慌。
“我來接喬夫人和喬瀟。”他的話語冷靜,眼神卻直勾勾望着那幕簾。
喬琳聽見那清冽的嗓音,笑着推了女兒一把:“還愣着做什麼?在為娘面前有什麼可嬌羞的?”
說罷,喬琳拿着陸喬瀟有些僵硬的手腕,便要往車下帶。
這幾日喬琳已然考慮清楚了,她要留在女兒身邊陪着她,也不會再讓女兒為她擔憂。
下車時,喬琳狠狠剜了陸庸一眼。
陸庸感受到那滿是惡意的目光,竟然還是來自原來對他事事順從的喬琳。
他瞪大了眼:心想這婦人怎麼敢的?以前對他不是最為乖順?
”長珏拜見喬夫人。“陸喬瀟隔着道幕簾,便聽到了沈昱珩和孃親的對話。
長珏,這是他的字?倒是配他。
君子如珏,如琢如磨。
緊跟在孃親後頭下車,便接收到了那道目光,從容,直接,幽狼似地盯她。
擡眸望去,那人的眼明明靜如止水,卻撩起她心緒不寧。
她舔了舔乾澀的嘴脣,聲音朗朗:“丞相大人你來了。”
”喬喬!沈丞相來了你還不快點過來,鎖在後頭做什麼?“喬琳如拎雞仔一般將女兒提到跟前。
她的女兒她知道,從小放養,喜好自在無拘,一旦愛起來和她一樣不管不顧,就像之前狂追裴家二公子那般熱忱。
但也不知現在是邪了什麼門了,她的女兒竟不知道如何和男人相處了。
看到沈相,便老是躲着,莫不是害羞?
就這樣渾渾噩噩被推到沈昱珩眼前站着。
她突然想起自己幾天前手上見了許多血,身上的血氣可能還未散乾淨。
他一介文官,這一世哪見過那樣多打打殺殺的場面?
他會不會不喜?
腦子裏像揣了只兔子,胡思亂想。
陸喬瀟不禁垂下了眸,卻未覺察眼前人傾身過來。
一陣清涼又淡雅的風晃過鼻尖,將大腦洗得一片空白——
“辛苦了,喬喬。”
陸喬瀟猛然擡頭,撞進一雙清冷的明眸,表情淡得像是剛剛那句話不是由他嘴裏講出來,而是天上傳來的話音。
他的脣方才輕輕擦過她的耳垂,酥酥癢癢的。
像是在她心上撓。
沈昱珩這是——
什麼都知道了?
喬琳在一旁看得連連搖頭,她女兒殺起人來眼都不眨一下的。
怎麼到了沈相面前,竟跟吃了啞巴藥一樣,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不過她也看出來了沈昱珩來城門相迎的心思,很是識趣地道:“沈丞相,我們自己回府便是,你和喬喬幾天不見,你們年輕人一起轉轉。”
沈昱珩眼底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欣喜,擡了擡手,身後立刻走上前幾個人:“喬夫人,這是蔣先生和蕭大夫,他們以後會在陸府長住。”
“蔣先生會幫您理清商鋪田產交割的事,蕭大夫醫術十分了得,您往後的膳食都交由他照看便是。”
”喬夫人。“蔣明和蕭彌上前來參拜。
喬琳已然笑眯了眼睛,她連聲稱好,心中已然認可了這位未來的女婿。
沈丞相也不像傳說中的那樣陰鷙啊。
看着雖然冷清了些,但長得十分英俊,加上顯赫的家世,不知比那恃才傲物的裴瑾軒好上多少倍!
想到此處,喬琳又瞥了眼呆頭鵝似的陸喬瀟,幽幽嘆氣。
陸喬瀟望着仔細與喬琳攀談的蔣先生蕭大夫,心底幽幽嘆了口氣。
上一世,若是她上道,早在太學便扒上沈昱珩的大腿,
後面的很多糟心事,便都不會發生,自己哪會淪落到被溺死的下場呢?
誰要喜歡那個又自私又不乾淨的裴瑾軒?
與此同時,裴府的某人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自從小廝在裴瑾軒耳邊說了些什麼後,他心情便一直不好了。
今天,全京的人都知道陸家嫡女從青城山探親回來了,沈丞相親自去城門迎接。
趙邦澤手中摺扇一揮,點在裴瑾軒的肩頭,道:“阿軒,為那個女人有什麼可生氣的?她左右都是沈相的人了,你現在想她,還有什麼用?”
裴瑾軒面色陰得嚇人,握着茶盞的指節泛白,“憑什麼?憑什麼幾年的感情就要這樣付諸東流,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趙邦澤心頭也發悶,不禁暗自腹誹道:當年不是你裴家二公子看不上人家麼?嫌人家行事不像個女孩子家,門第又配不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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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來的感情啊,你認認清楚好不好?當年都是她單向對你的感情,你對她又沒有感情?什麼東流不東流的,現在都是空流!”趙邦澤不忍心看他兄弟一提到陸喬瀟就變成這副頹喪的模樣。
裴瑾軒指腹細細摩挲着那一枚成色通亮的暖玉扳指,眼神癡癡地道:“誰說沒有感情,明明是有的,只是——我當年表達得不夠明顯罷了。”
趙邦澤暗自道:是啊,不夠明顯,就差沒把深惡痛絕四個字寫在臉上了。
明明會對女人好,偏把所有的柔情全給了林姑娘,上演一出小意情深的戲碼。
但現在又重新想追回一個已經訂親的女人,訂親對象還是沈丞相。
他裴瑾軒拿什麼爭啊?
想了半天,趙邦澤終究把這些話嚥進了肚子裏,看着裴瑾軒眼裏的癡魔,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喬夫人領着沈丞相撥給她的一行人雄赳赳氣昂昂進了陸府,除了算賬的蔣明和大夫蕭彌,還有幾個武功高強的護衛隨在身後。
陸庸和王秀婉灰溜溜跟在後頭,愣是不敢吱聲。
其實陸庸心中頗有不滿,這個沈昱珩,雖然他是丞相,但他怎麼說也只是個小輩。
不經過他的同意,貿然給喬琳撥了幾個外男跟在她身邊算怎麼回事。
那蕭彌長得細皮白肉的,哪裏像個大夫?
明明就是個戲臺子上唱戲的角兒啊。
而且,這是要打他陸庸的臉,明着說待在他永安侯府有風險,他陸庸連妻子也保護不好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