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安侯府,陸喬瀟腦海中回想方才在回程的車駕裏,沈昱珩同她說,今年的皇家圍獵她可以參加。
這不免讓她想起,上一世自己摸個弓,擦個刀鋒,裴瑾軒都會皺着眉頭過來提點她,說她這樣沒有女人家的樣子,與巡防司的武夫一般,野蠻又粗俗。
她不同意這個觀點,卻因對裴瑾軒的喜歡,壓下來心中不滿。
而今卻有一人,對她說喜好本身是自由的,不該有男女之分。
男兒家若是喜歡,尚可織布刺繡,女兒家自然有舞刀弄槍拉滿弓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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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沈昱珩對她說的話,在耳邊一次次迴響:
“在這世間,男子可以做的事,女子亦可以,只要你想。”
不知怎的,陸喬瀟腦海中反覆晃過沈昱珩那清冷如佛子、又帶着點魅意的臉。
也許是那人給予的力量,是她上一世少得到過的溫情。
是對她的所作所為,默默的支持與信任。
他知道她喜歡騎馬,也喜歡射箭,那是對自由的嚮往。
一顆沉寂已久的心忽然嘭嘭跳得厲害。
原先她本抱着試探沈昱珩的態度發問,但當他一口答應下來時,
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
這樣一個世家循規蹈矩教導出來的子弟,一個旁人眼中心狠手辣的陰鷙權臣。
聽沈昱珩說,聖上還有一個女兒,明珠公主,這次也會驪山行宮裏來參加圍獵。
早年間因明珠的生母熹貴妃在宮裏難產而死,明珠公主向聖上特請為母妃在皇陵守孝三年,自此便乾脆久居驪山行宮避世不出了。
據說此次明珠公主回來,是因為明珠前不久生了一場大病,病得都快死了。
聖上下令公主擇日回宮調養身子,他不想失去這個從小被自己寵到大的女兒。
陸喬瀟坐在房中,白芷給她揉捏肩膀。
她仔細回憶關於這位明珠公主的事,這位公主據說從小就是聖上最寶貝的孩子。
可惜明珠蒙塵,被人說是命不太好。
他們說她剋死了親孃熹貴妃,不讓熹貴妃肚子裏的胎兒出生,是個不祥之人。
自從十七歲離宮,到現在要被召回京城,已過去了七年之久。
可是——哪有那麼多道聽途說?
多半是有人在興風作浪。
陸喬瀟眯着微寒的眼,心中忽然有了想法。
感受到肩上的大力,她撒嬌似地吃痛一聲:“輕點輕點,酸。”
————
送完陸喬瀟回永安侯府,沈昱珩的車駕明晃晃擡去了定安王府。
魏儼剛從宮中給李貴妃請安回來,心中正有鬱悶無處消解呢。
見是沈昱珩來了,立刻清退了左右兩側喂葡萄美酒的侍妾,換上了一副嬉笑的臉:“長珏來了!快坐快坐!本王聽說你最近與那永安侯府的大小姐打得火熱,確有此事啊?”
沈昱珩眉眼間沁着淡淡的笑,“還要謝殿下相助,才能促成此事。”
魏儼極為滿意地點點頭,在朝中得了沈丞相的支持,他登臨皇位的可能性就越大。
但他臉上的得意神情也僅僅停留了片刻,像是想起來什麼事似的,便又垂下了頭。
“最近有一事棘手啊,父皇要把明珠接回來。”
“經過這樣多年,明珠和父皇慪氣,當年吵成那般撕破臉的樣子,父皇竟然還想着她。”魏儼眼中閃過一絲嫉妒。
他自詡高高在上,有尊貴的母族和得寵的親孃,又在門門夫子考學的功課上盡心勉力,爭取得到父皇的嘉獎。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少年時期的噩夢,竟然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他的姐姐。
魏明珠,一個母族得不到任何助力的丫頭片子。
父皇竟允准她與衆皇子們一同聽學,他通宵達旦溫習的功課,她竟半日時間便能啃下來,並在夫子面前對答如流。
秦老先生都在父皇面前誇讚這個丫頭片子有天賦。
還好當年有那事——讓父皇和她離了心。
否則,真不知以父皇對她的重視程度,萬一起了興致拿這個皇位給她這個丫頭坐呢?
沈昱珩清冷的嗓音打破了魏儼的思緒:“殿下,臣以為明珠公主長年流落在外,與聖上早已不同往日那樣親近,這點殿下大可放心。”
“倒是公主得病這事,不管是有人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舉,都可藉着此事大做文章。”
魏儼猛然擡眸,眼中流露出一片喜色:“魏梧仗着自己手上有些兵權,就敢在朝堂上參我,的確是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可是…也不知道父皇是怎樣的考慮。”魏儼很清楚,自己的想法無足輕重,最主要的是魏君明怎麼考慮。
沈昱珩輕輕撥了下茶盞上的蓋子,道:“殿下不必急,最近朝中參平陽王搜刮民脂明膏維繫表面和平的本子不少,聖上對此事已經頗有不滿。”
“戶部幫着平陽王做了不少瞞天過海的事,若是能從此處切入,再找出平陽王謀害明珠公主的證據,想來殿下可心想事成。”
“長珏好計謀!”魏儼眼中爆閃着勢在必得的精光,輔臣當如沈長珏!
“對了,你定了何時的親事,本王必要去喝一杯喜酒,賀你與陸家姑娘喜結連理呀。”
魏儼嘴上話是這麼說,心裏倒不覺得沈昱珩這樣孤高的人,真會像傳聞裏所說,很喜歡一個女人。
況且這個女人雖是永安侯府嫡女,卻還不如兩個庶女在京中的名聲。
一副好牌打得稀爛的典範。
沈昱珩估計也只是應付家中族老娶親的要求,但若與高門結親,又怕父皇有所忌憚。
所以索性選了這麼個不上不下的丫頭放到家中去鎮宅罷了!
“下月初六。”沈昱珩眸光清冷,捏着青花玲瓏盞的指尖透着紅。
“哈哈,美人在側,你也真是心急呀。”魏儼抿了口茶,擋住了壓平的嘴角。
沈長珏要娶親了——
他的事呢?
他忽然想到了陸庸,不知上回與他說的方案,他考慮得如何了。
————
狩獵日不期而至,此乃皇家最為重視的活動之一,目的是讓皇家子弟與宗室子弟齊聚一堂,共享歡時。
圍獵也是為了皇家挑選出色的後備人才,更是皇帝考察衆皇子功課的一個重要項。
然而,今年的規則有變,除了宗室子弟,本次狩獵同樣允許女子參加。
據說,這個規則還是由平陽王親自向聖上提出,竟還拿出花木蘭從軍的典故來,說女兒家也可成為朝之棟樑。
陸喬瀟為了今日的盛事,特製了一身騎服。
宗室女子的服裝,不宜過於高調,但也不能太簡單以至於失了體面。
玄黑色的騎服間繡着暗紫色的花紋,像是在錦衣間綻開的罌粟花,魅惑又危險。
墨發高高束起盡顯女兒英姿,一雙明妹伶俐又暗藏鋒芒。
她騎着棕色寶馬迎着朗日而來,湛藍的天和高懸的紅日也黯然失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