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喬瀟抿着脣,心覺好笑。
她從前看過話本子聽戲曲兒,看過不少癡男怨女間的糾葛。
“阿珩?你不舒服啊。”陸喬瀟揚起小臉瞧他。
陸喬瀟注意到沈昱珩的眼底滑過一絲不自在,他輕輕挪開目光,聲音疏淡:“我沒有。”
她歪過腦袋,又來瞧他紅透的耳根子,“阿珩,我自從決意要嫁給你,就已和過去徹底斷了,而且,我一點也不喜歡裴瑾軒了。”
“從前他對我愛答不理,現在就算他帶着裴家入贅到我陸家,我也絕不會多看他一眼。”
沈昱珩微微擡眸,聲音裏帶着分不確信:“當真?”
今日在得知是裴瑾軒擋了他們去路,又拿出簪子相贈時——
他想殺人的心都有了。
只是——她在。
他更在意的,是她的態度。
“真的不能再真。”陸喬瀟斬釘截鐵地道。
沈昱珩抿脣低笑了一聲,“夫人說的話,我信。”
————
裴瑾軒陰着臉回了裴府,林妙芙跟在他身後默不作聲。
回了房間,空氣如同凝固了般,冷得很。
“軒哥哥,我去照顧伯父伯母了。”林妙芙眼圈紅紅的,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
裴瑾軒這才偏過臉來看她,眼眸裏閃過一絲自責,“對不起,芙兒,是我負了你。”
林妙芙本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卻甘願為他做小伏地在府裏頭像下人一般伺候他的爹孃。
早該給她名份的。
“軒哥哥,你不要這樣說,我喜歡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
林妙芙語氣柔柔的,秋水明眸流露出動情的光,她從後頭環住裴瑾軒的腰,將下巴輕輕抵在裴瑾軒的後背上。
裴瑾軒拉起那雙柔弱無骨的小手,“你的手怎麼了?”他在林妙芙的手心裏摸到了一層薄繭,她從前肌膚光潔勝雪,怎會長這些幹粗活才有的東西呢?
林妙芙下意識縮了回去,吸了吸鼻子,眼圈紅得跟兔子一樣。
“我沒事的軒哥哥。”她將臉別過去,楊柳般柔軟的身段晃了晃,“好難看,軒哥哥別看。”
裴瑾軒心頓時軟了下來,聲音卻有意硬了幾分,“芙兒,你說實話,不要騙我。”
林妙芙眼底迅速掠過一絲狡黠,任由裴瑾軒拉着手臂,輕聲道:“軒哥哥,伯母這段時間身子總是不爽利,我日日給她按按腿,按按背,希望她老人家能舒服一點。”
裴瑾軒心頭涌上一絲感動,甚至他有些因為今天當着林妙芙的面,那樣對陸喬瀟表達愛意而感到愧疚。
他終究低低嘆了口氣:“芙兒,你不必這樣的,這些事讓下人來,就好了。”
林妙芙踮起腳尖輕輕勾住他的脖子:“軒哥哥,我願意的。”
這一句話讓裴瑾軒心中的愧疚達到了頂峯,眼前的人兒小臉上掛着未乾的淚痕,可憐又可愛,惹得他心疼。
一把將林妙芙打橫抱起,放到軟榻上,他在親吻她的時候儘量讓腦子一片空白,不去想那個可恨的陸喬瀟——
他怎能辜負一個全心對他的人?
想到這裏,裴瑾軒的眼神多了幾分清明,捧着林妙芙的臉,看清楚了她的模樣。
“芙兒,等會我去找爹孃說,近日擇一個良辰吉日娶你進府。”
————
一番雲雨之後,林妙芙整理好衣裙,穿戴好首飾,便提着籃子出門了。
丞相府:
“小姐,裴府的林姑娘又出門了。”白芷小跑着進門匆匆來報。
陸喬瀟手持着一把桃花扇,輕輕扇着耳邊風,眸子一眯,笑道:“派人跟着。”
她心中已有成算,按照這段時間林妙芙偷偷跑去平陽王府的頻率,裴尚書和李夫人命不久矣。
今天在大街上,她對裴瑾軒說出了那些話,對於林妙芙來說,是個絕好的機會。
以她的聰明,她怎會放過這個示弱贏取裴瑾軒同情心的機會?
所以,她斷定,只要今日林妙芙還會去平陽王府,便大概率說明裴瑾軒在娶她進門這事上鬆口了。
“想什麼呢?這樣出神?”沈昱珩從門外走進來,便瞧見陸喬瀟以桃花扇擡着下巴,笑得像只狐狸樣狡黠。
旁人都說永安侯府嫡女沒有心眼子,是個粗野的小姐。
可他見得真真的,夫人明明是只有勇有謀的小狐狸呀。
陸喬瀟懶懶起身,輕笑道:“阿珩這是要出門?”
她如今對他的態度愈發懶散自在,自從發現那個高不可攀清冷如月的沈丞相一到夜裏便化作成只食不飽的野獸。
陸喬瀟便悟得了,這人看似披的是和尚袈裟,冷的不可方物——
實則是早墮了凡塵的神仙。
沈昱珩隨意披了件青衣褂子在身上,然後走到陸喬瀟前定住,只一雙清冷的眼眸睨她。
也沒說什麼,似乎在等她開口。
陸喬瀟擰着眉頭,眼眸閃過一絲疑惑,但很快又想明白了。
沈丞相十指不沾陽春水,除了吃飯還會自己動筷子夾兩口,其他事兒都要旁人幫着做好的。
陸喬瀟乖乖從衣櫃裏挑了一根與天青色大褂相配的腰帶,又拿了塊白玉腰佩,與沈昱珩面對面站着。
她雙手繞過他的腰,輕輕在身後繫着,耳朵剛好貼着他的胸膛,聽見他強有力的心跳。
“夫人——好像不是很熟練吶。”沈昱珩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幽幽傳來,“日後多拿為夫練練就趁手了。”
陸喬瀟耳根子上染了一層紅,好不容易給他繫好了,直起身來時胸口倒像是揣了只兔子般砰砰直跳。
![]() |
![]() |
![]() |
“等我回來吃飯。”沈昱珩輕輕釦住她的後腦,在她額頭上落了一吻。
陸喬瀟望着那道頎長的背影消失在梨花花瓣漫天的庭院裏,心裏說不出的滿足。
沈昱珩出門沒有乘以往的轎輦,反而是派人擡了座不起眼的轎子。
人坐在馬車裏時,他的神情恢復了平時的冷清,撩開簾子的一角衝外頭吩咐:“去青龍寺。”
阿遙對這樣的出行早有經驗,七拐八拐繞了無數條巷子才出了城。
從前公子找人去暗中懲治那些亂傳夫人謠言的傢伙,便是將馬車停在這樣的羊腸小道里。
這也是為什麼阿遙對路況如此熟悉。
全京城就沒有一條他阿遙不知道的路。
青龍寺櫻花開得正好,而沈昱珩無心賞景,步履匆匆朝着藏經樓而去。
走到藏經樓的門牌匾前,手才剛剛觸到門,聲後便傳來一陣頗為慵懶的女聲。
“沈相,別來無恙啊。”


